了形的藥瓶落地,發出稀里嘩啦的響聲,嚇了他一跳,他下意識的看向門口,然後才發現自己竟然一直沒有吸氣,他呼了口氣,然後頹然的靠在椅背上。
他想冷笑,可是出口的卻是苦笑,他一向自詡聰明,結果卻是全世界最駑鈍的。林菀不正常,越來越不正常,他知道,可從來都沒往這上想,他以為她矯情,以為她脆弱,以為她對舊情人過度思念想不開,他甚至為此耿耿於懷,總想著怎麼把她心裡那個影子給挖出去,他千想萬想,卻從來沒想過她得了抑鬱症。
他以為抑鬱症是傷春悲秋的無聊人才會得的病,他以為誰誰都像自己那麼強悍百毒不侵,說到底還是不夠理解林菀啊。不理解,是因為沒有設身處地的去想,現在他換位思考,把自己想象成她,把她這不到兩年裡遭受的所有事安到自己頭上……然後他發現他想殺人,林菀這個笨姑娘怎麼就做了一次呢,她應該天天殺夜夜殺,總有一次會成功。
說到底還是她太善良,她不肯也不屑去做那些違背道德的事,她只會傻傻的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報復他。她和他真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她被條條框框束縛,而他無視那些戒律總是千方百計的鑽空子,她遇見他,真是天大的不幸,倒了八輩子血黴。
他又繼續想,往前想林菀遇見他之前的事,把調查她時得到的那些文字變成鮮活的畫面,想著想著他再次嗤笑出聲,他就因為童年的一次遭遇而憤世嫉俗,總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自己,可是和他比起來,林菀才是全世界都對不起的那一個。她已經遭受了那麼多不公,可是他居然還,還雪上加霜,火上澆油,想到這兒他發現這兩個詞很耳熟,隨即想起這是方正說過的話,他還說了“你會毀了她一輩子。”他抱著腦袋苦笑出聲,他真的把林菀毀了。
啪嗒一聲輕響,陳勁低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眼淚掉到膝蓋上,隨即想起林菀說過的話,如果我死了你會為我流淚嗎?
那句話當時聽了就很難受,現在想想,她雖然沒死,可是卻差點就死了,就差那麼一點兒。大腦瞬間被兩個聲音填滿,你會毀了她一輩子,如果我死了……這兩句話無限迴圈,像兩股柔韌的麻線慢慢擰成一條繩子勒住他的咽喉,讓他不能呼吸,他慌亂中抓起煙盒,摸出一支,然後抖著手點燃,尼古丁不再是尼古丁,而是他的氧氣。
陳勁連吸了幾口煙,然後頹喪的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耳畔回想起他爸說過的一句話,他說一個人如果能糊塗活一輩子會幸福,如果能清醒的活一輩子也能幸福,可是如果糊塗了半輩子突然清醒,或者是清醒了半輩子突然要裝糊塗,這都是極大的不幸。
陳勁仰著頭想,這就是報應啊,他錯了,這世界上是有報應的,誰說老天爺不長眼,他明白著呢,而且手段毒辣,他不是不報,而是慣著,縱容,待到罪行累積夠數時,一擊斃命。居然還他媽實行連坐,把他的女人他的孩子都拖到地獄。
高,實在是高。
空氣裡漂浮著一絲焦味兒,陳勁這才回過神,隨即感到手指火燒火燎的疼,他手一抖,一截菸灰和一個菸頭從指尖跌落,他抬手一看,右手食指和中指內側,也就是夾煙的地方被燙出兩塊白色的痕跡,激靈激靈的灼痛不斷的傳至大腦,可是他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理會。是很疼,可是他想,這跟林菀服藥流產的痛苦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直到外面放亮,陳勁才從椅子裡起身,坐了幾個小時身體有些發僵,他歪歪腦袋隨意的舒展一下四肢,然後回到臥室。林菀還沒醒,他輕輕的坐在床邊打量她,腦海裡浮現出初次見面的情形,那時她也很蒼白,但也比現在好很多,現在是病態的白,憔悴的白。這一切都是他害的,而他卻只顧著自己享樂,把她的感受她的意願拋到了九霄雲外。
他情不自禁的伸手去觸控林菀的臉,可是離她面板一公分時突然頓住,現在不是傷感的時候,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半小時後,陳勁出現在林菀家門口,手裡拿著從她包翻出的鑰匙。他後來想了又想,之所以一直沒發現林菀的抑鬱症,一方面是因為他不上心,另一方面就是林菀在極力掩蓋,她雖然住在他那裡,可是留下的生活痕跡卻少之又少。他知道她白天都在這邊待著,雖然不太樂意但也不能強求,他知道貪心也是要有限度的,否則會把她逼瘋,可是沒想到,還是把她給逼瘋了。
陳勁開門進去,直奔臥室,什麼床頭櫃,抽屜,衣櫃,統統不放過,他也不管犯不犯法還是道不道德了,那些玩意兒以前沒約束過他,現在更不能,說起來他這強取豪奪的行為比小偷都不知道惡劣多少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