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站在同一個位置,被敲碎的也許就不是他的車子而是他的腦袋了。從他的位置看去事情當時的確以這種程序發生著。不是蘋果雙手緊握著一把對她這樣體形的女孩來說頗為沉重的鐵鏟,急而不亂地從斜路的下方向上面的這輛藍色車子走近,來到車子前面的時候並沒有如預料中立即攻擊,反而走到車子前面彷佛要再確認一次車主的身分似地查察了一下,然後才對準車頭擋風玻璃砸下。所以雖然車子是頭部向斜路上面而尾部向下地停泊著,而不是蘋果是從下面接近的,但首先受到衝擊的卻是車頭擋風玻璃。這時候四周可見範圍內至少有貝貝一個。她站在斜路下面的盡頭,目送不是蘋果開始她的行動,因為太不可思議而一時不懂得追上去加以阻止。她完全沒有料到不是蘋果的情緒會突然產生這樣激烈的爆發。之前她們還是靜靜地在路上並肩走著,尷尬地等待著話題浮現。雖然她事前也有猜想過今天不是蘋果會在大學校園出現,因為今天是政的本科畢業禮,但她沒料到真的會給她碰上。貝貝已經刻意在畢業禮舉行前避過場地附近的範圍,但今天校園裡好像瀰漫著一種不尋常的緊張氣氛,早上距離畢業禮開始還有大半天,已經看見一大隊記者挾著像重型槍械一樣的攝影機和鏡頭往校長辦公室方向衝去,似乎是要截擊今天會到達的重要人物。貝貝整個早上也給這種和她無關的氣氛擾亂著,課也不想上,只是躲到圖書館裡。但真的是和她無關嗎?她說不清楚。本來她會是畢業禮座上的一員吧,該會和政的家人坐在一起,遠遠地看著政踏上臺上拿取他的一級榮譽本科學位吧。還會在會後和他在校園各個景點循例拍照留念吧。雖然政必然會對這些俗套反感,但作為一個孝順好兒子也會勉為其難地裝作興高彩烈地取悅以兒子大學畢業為終身榮耀的父母親吧。父母親也同時會用欣慰的眼神望著這個兒子的小女友而期盼著很快有一天她將會成為自己家裡的新抱吧。想到這裡貝貝就很悲傷,好像自己殘酷地剝奪了他父母的單純願望,要對今天他們兒子畢業禮的缺陷負責似的。但不是蘋果會來嗎?她會以政的新女朋友,政父母未來新抱的新候任者的姿態出現嗎?想到這裡就更難受了。雖然她早說過事情已經解決了,而且自己已經心無罫礙了,但傷害是不容易立即痊癒吧。在這種混亂的心情中,她竟然在路上碰見不是蘋果,也不知是命運對她的懲罰還是玩弄了。不是蘋果也十分驚訝,而且為自己的存在顯得很不自在。貝貝不能問她去哪裡,她又不能問貝貝去哪裡,兩人就只有站著不說話,好像好久沒見過面的舊情人一樣,不想表示興奮又不想表示冷漠。可是既然大家都心裡明白了,一切就無須多說了。她們簡短地說了再見,就各自往上下不同的方向走去。不過,更出乎貝貝意料之外的是,走不了幾步,不是蘋果竟然突然回頭向貝貝追上去,說她不去畢業禮了。貝貝愕然得無話可說,但又說不出催迫她去畢業禮的說話,就任她作了這個奇怪的決定。兩個人默然地在下山的路上走著。這是貝貝第一次和不是蘋果在學校裡一起走著,感覺很怪,因為一直覺得不是蘋果和這所學校格格不入,後來更演變成不是蘋果和作為大學生的自己格格不入。在她往政的房子找他們作出最終的表白的早上,她已經作好和不是蘋果中止關係的心理準備。那未必是表面上和不是蘋果不再見面,但縱使會再見面,她以為也是完全不同的關係了,是在心底裡永遠格格不入的一種虛假的關係了。可是為甚麼現在兩人很意外地一起走著,心裡卻又覺得是那麼的順理成章?是碰見貝貝給了不是蘋果藉口不去參加政的畢業禮,因為她覺得這邀請暗示了一種關係的確認,而她對這確認毫無心理準備。她還記掛著貝貝那個早上來政的房子悄悄放下日記和信就離去一事,而且不斷去拷問自己對政的喜歡程度。自從高榮離開之後,她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這種問題,和甚麼人短暫一起的關係裡也不覺得有這些界線,好像來來去去也是很輕省的事情,但這次卻感到非常的難。來到一個斜路路口的時候,不是蘋果突然停下來,向斜路上方眺望著一個剛剛從藍色車子裡出來的身影。那人很快就消失在對面大樓的入口裡。貝貝也停下來,看到不是蘋果的眼神有點異樣,也向那個方向望去,卻除了藍色車子外甚麼也看不見。不是蘋果好像中了咒語似的,急忙回頭往附近地上搜視,在路邊來回跑著,然後鑽到欄杆後面的草坡上,在一個花圃的工具間旁邊撿了把鐵鏟。那鐵鏟看來頗沉重,因為她是在草坡上拖著它爬上來的。貝貝這時還不知她想做甚麼,呆呆地站著,看著她從欄杆後鑽出,雙手握緊鐵鏟,站直身子,看了看兩邊路上的情形,然後果決地向斜路走上去。她的背影縮小,看來是那麼的柔弱,但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