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扶蘇突然開口,眼中閃起心意已決的堅定來。
“這如何使得。”櫻唇微顫,似是這僭越而坐之事嚇到了她。
“不是宮女,亦不是武士,只是晏落。”替她拋開那些主僕的身份,他執意讓她坐下。
“既然公子一番美意,晏落也就卻之不恭了。”她順從地坐下,燭火掩映下,那一臉病態的蒼白引得相對而坐之人關切地皺起眉。
眼中閃過片刻的遲疑,終於,還是端起她面前杯中之酒,用那雕花酒壺為她滿上一杯。
“晏落並不善飲。”她出身世家,又在宮中長大。堪比公主的矜貴生活只教她琴棋書畫,卻不懂飲酒作樂。
“只一杯。”三個字後,他便再也不能說什麼。
“公子,你真要晏落喝?”她倏地抬眸望他,黑白分明的眸中不摻任何雜質。
扶蘇頓了頓,望著上那雙晶瑩的眸,卻彷彿這個問題有千斤般,許久亦未給出答覆。
晏落見扶蘇為難的樣子,忽地露出笑來,“不過是杯酒,今日我就捨命陪君子了”說著,豪爽地端起酒杯來往嘴邊送。
“晏落。”扶蘇忽然起身,用手蓋住晏落手上的酒杯。
“嗯?”她不解地望向他。
“你會怨我嗎?”那低沉的聲音為何不再舒緩?
“我為何要怨公子?”她無邪地望著他。
扶蘇緩緩鬆開杯口,唇邊溢位一抹複雜,“怨我將你拉進了這深不見底的泥濘。”
“我會怨。”她朝扶蘇舉了舉酒杯,“所以晏落乾杯後,公子能否準我離開這泥濘?”
未待扶蘇回答,晏落一仰頭,一杯涼酒已順喉而下。放下酒杯,衝扶蘇露出一個明媚的笑來。他眼中沒來得及隱去的糾纏、傷痛與不捨,她都悉數看入眼中。
“對不起。”他望著她,喃喃將抱歉說出口。
“公子並不欠晏落什麼。”她笑。為自己即將得到自由。那酒為何穿過五臟六腑時那般灼熱?究竟是因為宮中的酒與宮外不同,還是扶蘇親手酌的酒與其他的酒不同?
第10章(1)
破窗聲劃空而出。
“小心!”晏落警覺地推開扶蘇,跨出一步橫擋在扶蘇面前。
“小柔,你讓舅父好找!”粗嘎的聲音晏落再熟悉不過,是舅父項梁。
“舅父?你怎麼會在這裡?”這裡是咸陽宮,舅父怎麼可以出現在如此危險的地方?
“若非你在這裡,我又怎麼會來。”項梁虎目炯炯逼向晏落。
“舅父。”晏落面露歉疚之色。
“阿籍說你做了暴君的走狗,我還不相信,總以為你不願回吳中定有隱情。誰料竟是這般隱情。”虎目直望向扶蘇,方才兩人相擁在一起的那幕仍歷歷在目。
“舅父,你誤會了。”晏落強忍腹間漸漸升起的火燒般的炙痛,拼命想解釋。
“有什麼可誤會的。不是這暴君之子,你會忘了國仇家恨?會棄阿籍與我,你僅剩的至親於不顧?”高高在上的扶蘇公子,在項梁眼中不過只是千萬覆國仇人之一。
“從來都沒有什麼國仇家恨!一切的錯都只是因為我的存在!舅父,其實你最該恨的人是我才對!”她厭倦了,真的厭倦了這被夾在國仇家恨中的日子。舅父將他所有的痛都化成了恨,而阿籍更是自幼便被教導成了仇恨秦國的復仇工具。可事實上,一切都是因為幽王將她這個命帶破國滅君之象的禍水留在宮中,才會造成今日的局面。最該死的人,其實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晏落。
“晏落,你還好吧?”扶蘇見她額頭不斷地沁出冷汗來,連忙伸手去扶她,眼神中的痛越發深了幾分。
“你這暴君的狗崽,不許碰柔兒!”項梁說時,勢大力沉的一掌已向扶蘇劈來。
晏落見扶蘇有難,連忙翻掌去接。誰知才觸到項梁的掌風,便是一大口鮮血自口中噴出。
項梁驚得愣在了原地,眼見著晏落若秋葉般搖搖欲墜地跌入扶蘇懷中。如何都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只用了三成的功力,怎麼可能傷她傷到如此重的地步?
“晏落……”扶蘇拼命用袖管擦拭著她唇邊的血漬,可剛擦淨,又是一口鮮血噴湧而出。很快,便將他白玉色的袍袖染成一片殷紅。
“斷無此理!”項梁上前一步,一把扣上晏落的左腕。
須臾,一雙虎目幾乎眥裂,“為何她會中毒?”
扶蘇幽幽對上項染眼中的盛怒,正欲開口,卻被懷中奄奄一息之人搶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