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嚐嚐?」空華捻起碟中的核桃放入口中。燭光下,豔鬼的臉愈加蒼白。
「救他。」桑陌道。
空華抬起頭漠然地看著他:「為什麼?他早已不是我三哥。」
「沒有他,就沒有刑天。」
「我要怎麼信你呢?」嘴邊浮起淡淡的笑,黑衣的冥主神色哀憫,「欺瞞本王可是重罪,千刀萬剮之刑你想再受一遍?」
暖黃色的燭火漸漸轉變為幽綠,森森冥火燃起,空闊的大廳之內隱約傳出低微的啜泣聲,潺潺的水聲來自奔流不息的忘川。猩紅如血的花朵從青磚縫隙間鑽出,腳下觸目所及都是刺眼的紅,好似修羅血獄。黑羽赤目的夜鴉立在空華肩頭,一雙紅色的眼睛冷冷地看著桑陌。
「你要我怎麼做?」
空華隨意地翻著手中的書冊,將落在膝頭的花瓣輕輕撣去。豔鬼始終高高抬起的下巴終於低了下來,他看到他雪白的長袍將彼岸花掩去,灰色的眼瞳卻被額前的發遮住。
「救他。」再一次跪倒在男人的腳邊,桑陌垂下頭,低聲道。
終於還是忘記了,你再也不是那個抱著我喃喃輕語「桑陌,你為什麼不是他」的楚則昀,此時的你方是真正的你,我無悲無喜無愛無慾的冥主殿下。
「救他,我答應你所有條件。」
「呵……」忍不住輕笑出聲,驕傲犀利的豔鬼就跪倒在自己的腳下,垂頭喪氣,不甘而又無奈。空華伸手去順他披散在肩頭的發,鼻息間是揮之不去的殺伐之氣。手指撩開發絲,露出白得不見血色的面孔,可以看到他微微顫動的睫毛和死死抿住的嘴角。
「桑陌……」指腹擦著臉頰滑下,屈起手指勾起他的下巴,空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視線筆直地刺進他灰色的眼瞳裡,口氣卻是哀憐,情深如許的調子好似情人耳間的呢喃,「我想看你原來的樣子。」
「好,我答應你。」
伴隨著狂放的笑聲,夜鴉箭一般射入濃黑的夜色裡。
「他在明湖邊。」空華爽快地道出了南風的所在,將一塊核桃肉送進桑陌嘴裡,「真是個好表哥。」
豔鬼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坦白無誤地顯示著他內心的憎惡,又不敢太過明顯,於是就把臉繃得越緊,一甩袖子,跨出了房門。
空華捂著被咬傷的手指搖頭輕笑:桑陌斯文俊秀的樣子,真是難以想像。
明湖位於皇城東,盛名遠播的卻不是湖水,而是湖上的橋。一灣碧波盪漾,三座白石拱橋如白練懸空飛架兩岸,半圓的橋洞與水中的倒影相契合,繪就一個完滿的圓。平安橋邊求平安,如意橋上尋如意,長生橋畔歇一歇,百年不過回頭間。若是有情人,手挽手在橋上過三遭,自此便情意綿長,緣定三生三世。
妝妃一本正經地說:「這是真的,三郎就陪我走過,所以我和他三生三世都要在一起。」若她總是這麼認真嚴重,就不會迷糊得三天兩頭從屋頂上滑下來。
那時桑陌只是敷衍地點頭,想起曾經也同樣有人自橋上一步一步攜手而過,結局不過同樣飄渺如浮雲。什麼三生三世,若得三載舉案齊眉就已是天大的福氣。
又比如現在倚在橋欄邊的女鬼,三百年來不知看她在橋上徘徊了多少來回,卻始終不見有人能攜她的手共一世白頭。
她穿了一身慘綠的衣裙,眉目亦是用青綠來勾畫,溼漉漉的長髮編做一股拖曳到胸前,髮梢也帶著綠,讓人想起叢生於湖底的水草,看似優美柔軟,卻隨時隨地會纏上你的腳踝,將你拖入暗無天日的深淵。
「我叫繚亂。」女鬼告訴桑陌。她扭過身揚手擊掌,清脆的掌聲在萬籟俱靜的夜裡顯得突兀而響亮。餘音還未散去,晃悠悠地飄蕩在湖面上。然後,彷彿是誰大膽地吵醒了沉睡在湖底的異獸,平滑如鏡的水面上盪漾開層層波紋,水泡「咕咕」地冒了出來。
胸前飾有坐龍圖樣的赭黃龍袍,七色革帶、象牙笏板……帝王打扮的男子被柔韌的水草裹挾著踏浪而來,乖巧地站到了繚亂身邊,熟悉的面孔上是呆滯的表情。這是南風還是則昕?有那麼一瞬間,見慣了風浪的豔鬼有些怔忡。
「終於讓我找到機會了。」繚亂嬌笑著偎進南風的懷裡,親密地依靠著他的肩頭,「雖然龍氣已經不多了,但是真龍天子就是不同,光他身上這些就低得上我千年的修行。」
「你護了他三百年,我也等了三百年。居然讓你防得滴水不漏,真是不容易呀,桑大人。」桑大人三個字是豔鬼的禁忌,看到桑陌繃起的臉色,女鬼更顯得意,「那個人來了以後,你整天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