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咿──
老馬見她說著說著竟搬出主屋堂上的骨灰罈,差點沒把後院裡一缸芙渠踢翻。
“噓,別叫……”她掐住他嘴,威脅著:“再吵我就不把這秘密告訴你,讓人把你當瘋馬拖去宰掉。”
嘶唔……
“你不踢我我就當你答應了喔?”怪怪一笑,這才是她本來面目。
嘶……嗚嗚嗚……
老馬舌頭被她猛然夾在外面,難過得緊。
“嘻,你瞧,上次打掃時教我發現的。”掀起骨灰罈蓋,她輕掬一捧綿白顆粒,笑咪咪地,遞至它前。“跟你打賭這是混了麥粉的糖沙,”拈唇輕舔:“味道不錯耶,你要不要嚐嚐?”
嘶咿──
老馬白眼一翻,差點厥了去。
嘶咿,這輩子,這輩子它到底跟了什麼樣的主子吶它?
咿咿……
沒來由,這般牽腸掛肚的心緒怎生得書?
日夜兼程,望江關提早趕回,平日總是又哭又叫撲他滿懷,還順道抹上一臉鼻涕眼淚的家裡人卻不見蹤影。
“菂菂?”他在屋內尋繞一圈,最後往廚房探來。
“哇!等等等……別進來!”簾後人受驚一嚇,只匆匆讓他瞧見灶上鍋裡白煙亂竄,猛地一推便將他撞出廚房。
廳堂正中,她刻意讓他朝著廚房反向站著。
“怎麼啦?又跟告大娘學了什麼新東西?”望江關見她無事,語氣不覺輕鬆大半,再看她一頭白粉,發上身上,混著細汗豆滴,想是已忙上一會兒。
“秘密。”她得意一笑,躬起雙肘推他往前,“你房裡有燒好的熱水,換洗衣物就擱在旁邊,總之你先梳洗,晚飯馬上便好。”
好!
這頓飯豈止用“好”字形容!
望江關呆看著矮几上層層堆疊的佳餚,樟茶鴨子、乾燒巖鯉、薺菜冬筍、八寶豆腐羹,還有──
“蓮花酥……”他語塞,一句話哽在喉頭上下不開。
“你知道喔?”她搬出最後一盆豬腳麵線,自是重新燒理。“告大娘提醒我給你添歲做的,祝爹爹福如東海,壽……”頓了頓:“欸,你有沒有想活多久?”
瞧他生活勞碌,這樣日子還是越少越好吧?祝他長壽豈不是害慘人家?
“生命,當然還是越久越好囉,”知解她意,望江關輕撣她髮間落塵,笑了。“活著就還有希望,生活沒有一成不變的。”
“喔……”搖頭晃腦,她其實不很懂。
悶吶,這男人遭遇的事可能比她做過的夢還多。
“擦把臉換衣裳去吧,”他揉她頰,寵溺成習。“等你吃飯,嗯?”
“怎樣?”她很緊張。
桌上有大半菜是他這趟出門時學的,也不知合不合他口味。
“很好。”簡單二字,感覺複雜。
該加鹽的,該去腥的,該切細末小塊滾刀斜刀不染血的,最重要是沒燒焦或半生不熟,出身嬌貴五穀不分的她都神奇辦到了。
有女如此,夫復何求?他很滿意,不愛貪多。
“呵……”輕咬筷箸,她開心笑了,露出小小虎牙,大眼眯成一線。
噯,每見她笑便老忘她醜,再看回她本來面目卻一陣錯愕,到底哪兒不對了?
他想不透。
“那,蓮花酥呢?”她追問:“告大娘沒仔細教我,我亂想亂作,也不知對不對?”
“不太一樣……可仍好吃。”怔怔凝看手中糕點,望江關難得啞聲。
尋常西島人是和著蓮蓉豆沙增色,所以黃白沉紅、醇甜厚實;菂菂她卻直接將煮透的蓮實和桑葚、野莓一同搗爛,作出來的蓮花酥因而靛紫透緋,清爽怡口。
更要緊是那份巧合的心意,暖透了,勻著他心尖開綻。
“你一定在哄我。”她不信,嘟了小嘴難過起來。
自己造作總還不行吶……胡思亂想,雙唇卻教望江關輕輕揉開。
“不信你自個兒嚐嚐,”他喂她,手間剩下那半。“這真是我嘗過最味美的蓮花酥,謝謝你,菂菂。”
飯後。
“等……等等,你等等啦!”拖拖拉拉,從廚房到馬廄,她終得甩開他手。
“就咱倆,有啥好等的?”望江關不理,開始為老馬套韁。
“你要遠行,總得備個包袱吧?”她說,以為他又像經常那樣匆匆過門,床都還沒沾到便得往別處忙了。
“誰說我要遠行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