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老者的話時,也面露難色。
老者就問:“你有多少錢?”
我說:“我只帶了100元錢。”那時候我經濟拮据,囊中羞澀,僅有的工資還要補貼家用,身上常常只裝二三十元,而裝上100元就有了富翁的感覺。
老者對那個小年輕說:“那就先開100元錢的藥。”
小年輕拉開裡面桌子的一個抽斗,取出一個小瓶子,從瓶子裡倒出了指甲蓋大小的紫色顆粒狀的藥物,包在紙片裡,交給了我,他說:“早晚各一次,清洗下身,三天後再來檢查。”
回家後,我把一點點顆粒狀的藥物倒入臉盆,加上水,盆中的水立即變成了紫色。我突然想,這不就是高錳酸鉀嗎?上中學的時候,喜歡做各種實驗,所以對實驗室的常用藥物很熟悉。而高錳酸鉀,在藥店裡兩元錢可以買一瓶。老者和小年輕給我的這指甲蓋大小的高錳酸鉀,只能值一毛錢,而他們要了我100元。如果我按照他們的要求,我給他們12000元,估計他們就會給一瓶高錳酸鉀,而這一瓶高錳酸鉀,市面上只賣兩元錢。
我沒有用高錳酸鉀,也沒有再去那家市區的中醫醫院性病科,但是,老者的話卻給我帶來極大的恐懼,他說我得了很多種性病,活不過半年,這些話像一枚燒紅的鐵釘,楔入了我的心中和肉體裡,讓我不論什麼想起來,都驚惶萬狀,大汗淋漓。儘管這個老者用高錳酸鉀來騙錢,可是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呢?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呢?
那年的整個夏天我都墜入了極大的恐懼中,我常常在惡夢中驚叫一聲醒過來,額頭上是密密的汗珠。我每到一地,就先在書店裡查詢關於性病的書籍,我越對照越懷疑自己真的得了很多種性病,可能還有艾滋病。有時候一個人在衛生間,真想將下身割掉,天真地以為這樣做就將病灶去掉了。
怎麼辦?治療吧,那時候的性病動輒就要上萬元,不治療吧,生命只能維持幾個月。我陷入了極大的矛盾中。
那時候的報紙上有很多治療性病的廣告,公共廁所的牆上也貼滿了這樣內容的牛皮蘚,我想,可能這個世界上還有和我得了一樣疾病的人,可是我又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怎麼才能找到他才能和他交流。無中生有的疾病像一個無所不在如影隨形的魔鬼,而我只能一個人和他作戰。
有一次,來到了一個城市裡,我按照報紙上的廣告,找到了這家性病專科醫院。接診的是一個30多歲的女子,面板曬得黝黑,手掌粗糙,就像海邊的漁民一樣。她要看我的,我很不好意思,她說:“在醫生面前不要害羞,醫生是救死扶傷的人。”我只能聽從了她的話,她看後照樣說我患了很多種疾病,需要趕快治療,而治療費也是上萬元。當時,我抱定主意,不治了,死就死吧。我出門的時候,這名女醫生拉住了我,她要讓我交100元的診療費。我說:“你又沒有治療,交什麼錢?”她說:“我們這行的規矩,看了就必須交錢,不能讓我們白看。”沒辦法,我給了她10元錢,她一直在嘟嘟囔囔,說我不像男子漢,一點也不大方。
就在我走出這家醫院大門的時候,一個30多歲的女人眼圈紅腫,拽著一個老頭的手走進來了,老頭滿臉尷尬。我想,可能這個女子有了性病,是那個老頭傳染的。
我抱著必死的信念走在大街上,突然看到大街上陽光明媚,行人如梭,充滿了市井氣息。生活這麼美好,而我卻要走了,走就走吧,人總有一死,早走晚走又有什麼區別?現在,我只願過好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幾個月。
此後,我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大聲說話,大口喝酒。一個人在房間的時候,就大聲唱歌;走路的時候,也腳步很響,咚咚咚地一步步把死亡趕到牆角,趕得它無路可逃。死亡是我的敵人,我先在氣勢上壓倒了它,它還有什麼可怕的?應該是它害怕我。
奇怪的是,過了一段時間,好像下面沒有異樣的感覺了,而我居然體重增加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在書上查詢到,有性病和艾滋病的人是不能獻血的,這樣的血液不健康。有一次,經過了一座城市的廣場,我專門走上獻血車,護士在化驗後,就抽去了血液,並把她們的電話號碼告訴了我。一個月後,我打電話過去,她們說我的血液完全正常,沒有任何問題。
放下電話後,我一口氣跑到了郊外,跪倒在山坡上,淚流滿面,原來我就沒有病。溫暖的陽光,小鳥的呢喃,遠處的山巔,身邊的草地,甚至稜角分明的石頭,忙忙碌碌的螞蟻……這一切如此真切,又如此令我留戀。我深深地感覺到:活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