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鄙夷地說:“瞎說,人家外國人不吃羊肉面,人家頓頓吃羊肉串。人家也不喝茶,人家天天喝牛奶。”
女子嘖嘖讚歎著,似乎看到了外國人吃羊肉串喝牛奶的情景。過了一會,她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就問老太太:“大姑,恐怕人家外國人家家都養好幾頭牛?人家比咱有錢,我想一戶最少也養兩頭牛。”
老太太偷偷看看我,擔心我會笑話她的外甥女,她振振有詞地說:“外國人耕地不用牛,用馬,這幾天電視上天天說悍馬悍馬,這種馬耕地比牛快多了。”
我強忍住,沒有笑出來。老闆端來了牛肉拉麵,他也聽見了剛才的談話,他竭力咬著嘴唇,忍住笑聲,別過頭去。
這名剛剛從鄉下來到城裡的女子還在喋喋不休,她問:“他們國家那麼有錢,跑到咱國家幹啥來了?”
老太太說:“逞能嘛,你沒看連牛肉麵都不吃?咱們也好好掙錢,有了錢也去美國,頓頓吃羊肉串,吃不完就餵狗;頓頓買牛奶,喝一碗,倒一碗。”
女子吃麵時湯水四濺,唿嚕嚕的聲音很連貫,像是那些年的老人吸水煙的聲音。女子埋頭吃飯,看起來很投入,別無他顧。老太太一直偷偷地望著我,擔心我會笑話她的外甥女,我裝著沒有留意這些。
女子吃完了一碗麵條,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辣椒油,手背變得油汪汪的,老太太把桌子上的衛生紙推到了她的面前:“拿紙擦嘴,人家城裡人都用紙,甭再用手背了。”
女子倔強地說:“紙是用來擦屁股的,這麼好的紙擦嘴,浪費,這卷衛生紙少說也要一塊錢。”
老太太牙齒很少,僅有的兩顆門牙經過60年的磨損,變得稀鬆,她一張嘴說話,那兩顆門牙就搖搖欲墜,而吃飯就更顯得無比艱辛。為了陪伴老太太,我也吃飯很慢,只有女子吃飯如同風捲殘雲一般,她幸福地咂咂嘴巴,意猶未盡。
老太太說:“再來上一碗,你沒有吃飽,要吃就吃飽。”她說完,又悄悄地看我一眼,因為這頓飯是我掏錢。
我大聲叫:“老闆,再來一碗。”
女子嘿嘿笑著,兩隻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我從來沒有見過飯量這麼大的女子。
正在吃飯的時候,門外進來了一對男女,操著四川話,他們也來吃麵條。這條街道的所有飯館的顧客都以醫托為主,醫托的人數比行人還多,因為旁邊就有一家公立三甲醫院。
他們坐在了我們的旁邊,談話絲毫也不會避諱我們,從事多年的醫托工作讓他們具有了火眼金睛,他們一眼就能看出你是患者,還是行人。
那名男子說:“我下個月就要回去了,給家裡把房子蓋好。”
那名女子說:“你前年不是剛剛蓋了房子?怎麼今年又蓋?”
我從談話中聽出他們不是夫妻,他們是一對臨時搭夥的醫托。
男子說:“房子蓋了兩年,鄰居把他們家翻新了,新蓋的房子比我家的高了一大疊。這口氣我忍不下去,扒倒重新蓋,這次要高過他家,他有本事把他們家的新房也扒了,我估計他沒這種本事,他沒我錢多。”
女子問:“哪邊的鄰居?是廣才家?他一個賣臘肉的怎麼能比得上你。”
男子驕傲地說:“就是啊,我用錢都能把他砸死。”
從談話內容聽出來,這一對男女可能是同一個村莊的。
他們正說著,男子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掏出來接聽了一分鐘,嗯嗯兩聲,就結束通話了。他對女子說:“來人了,我先去看看,你叫飯,飯來了就放在桌子上,我很快就回來。”
女子問:“要不要我去?”
男子說:“我一個人先看看,搞不定了你再來。”
這是一對醫托。
男子走出去後,女子一個人在玩手機,不知道給誰發簡訊,臉上一直帶著曖昧的笑容。過了幾分鐘,門外又走進了三男兩女,有老有少,不知道是什麼關係。他們操著湖南口音。
一名女子先說話了:“昨晚行情怎麼樣?”
一名眼睛很小的男子說:“輸了,輸了3000多。”
另一名大鼻子男人說:“你和老胡玩,你玩得過他?聽說他會偷牌。”
小眼睛說:“有可能,為什麼誰和他玩,他都能贏。”
另一個女子說:“別賭錢了,賭錢有啥好?趕緊給伢子把婚事辦了。”
小眼睛說:“婚事錢早就準備好了。女方家要車,就給買輛北京現代。女方家說把婚事搞大點,我就擺長席,村子裡擺一百張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