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面悄悄跟著。我一手架著車轅,一手抓著鐵鍁。我不敢回頭看,聽媽媽說,狼很聰明,你如果一直看著它,它就知道你膽小,就會撲過來。我們走出了幾十米,狼在後面跟了幾十米。弟弟抓著牛尾巴,妹妹抓著牛鼻繩,牛也很聽話,一路都在配合著我們。我緊張極了,渾身汗水,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就這樣,我們一路膽戰心驚地走著。後來,快走到村口的時候,遇到來找我們的父母,我一下子癱倒在了地上,妹妹和弟弟放聲大哭,狼一溜煙地跑進了莊稼地裡。
那一年,我上初二,妹妹上小學四年級,弟弟還沒有上學。
那些年裡,我在農村學會了做各種農活,如果我現在是一個農民,一定是一個好農民,就像父親那樣,是一個做莊稼的行家裡手。
糞拉到了地裡後,用鐵鍁一掀一掀地撒勻,然後就開始犁地。犁地的時候,就要用到犂。前面牛或者馬拉著,後面走著莊稼人,一手扶著犂把,一手拿著鞭子。鞭子一聲脆響,牛或者馬就歡快地走起來。西北農村馬很少,種莊稼全靠牛。所以,農民和牛的感情很深。我們家那頭老牛死的時候,父親讓人抬著埋在了地裡,自己整天沒有吃飯。他把牛當成了自己家中的一口人。
犁地的時候,犂的後面往往走著孩子,孩子的手中拿著小籠。沉睡了一冬的土地,在犂片的兩邊,像波浪一樣翻卷,也會把小蒜或者深埋的紅薯翻卷出來,小蒜很像小蔥,但是味道辛辣,個體更小,是很多莊戶人家的蔬菜。而紅薯則是前一年冬天沒有挖淨,還深埋在凍土裡。有時候,凍土層裡還能翻挖出冬眠的田鼠,孩子們就放下籠,歡天喜地地追趕。然而,田鼠狡兔三窟,孩子們往往空手而歸。
犂完地後,就開始耙地,亮光閃閃的耙齒會把大的土疙瘩切割成小塊,因為大的土疙瘩會壓住種子,影響莊稼生長。耙地結束後,還要耱地,將土地磨得平整乾淨。小時候,我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坐在耙上或者耱上,讓牛拉著在田地裡轉來轉去。農村的孩子沒有機會坐汽車,只能把耙和耱當成交通工具。
土地平整後,就要開始播種,春天播種玉米、高粱、穀子,秋天播種小麥。播種的時候,要用到一種叫做耬(念lou)的農具,現在,這個工具也行將消逝。
搖耬是農村裡最講究技術的活路,一個村子裡也只有幾個人能做這個。耬的外形像架子車,只是沒有軲轆,下面是四個像耩子一樣的東西,卻又比耩子小得多。搖耬播種的時候,前面是幾個人,拉著繩子,後面是搖耬的把式,他的手上下搖晃,就將種子撒播在了犂溝裡。把式會將種子撒播均勻,而一般人撒播的種子,要麼太稠,出苗後莊稼長不開,要麼太稀,影響產量。西北農村把不會搖耬的人叫“裡巴耬”。
種子撒播後,莊稼人終於能喘口氣了,然後就等待收割。收割的時候,是一年最忙碌的季節,那簡直比飛奪瀘定橋還要緊張激烈。每年夏季,我最害怕的就是收割,手持鐮刀,走進麥地裡,頭上烈日炎炎,能夠曬得身上起皮;腳下是望不到頭的麥子,一行行,一壟壟,總也割不完。鐮刀鈍了,腰桿直不起來了,嘴唇乾裂了,而太陽還沒有落下去,一張張被汗水浸泡的臉抬起來,喃喃地叫著:“水,水……”
田地裡,麥子打成捆,裝在架子車上,走在狹窄崎嶇的山路上,一車一車拉到打麥場裡,然後堆成垛。等到麥子基本上都收割了,就開始“碾場”。將麥子攤放在平整堅硬的地上,牛拉著碌礎,一圈一圈地走著,人牽著繩子,站在圓心。麥粒被碾出來了,開始“起場”,將壓扁的麥稈堆成蘑菇樣的麥秸垛,將麥粒裝進麻袋裡,儲藏起來,交過公糧後,剩下的就是自己一家全年的口
糧。
麥粒要變成麵粉,還有一個過程。
將麥粒徐徐倒進磨盤的眼中,兩扇磨盤疊加,上面的轉動,下面的不轉,上面的磨盤中間插著一根棍子,人推著,就會慢慢轉起來。麥粒進入兩扇磨盤的中間,在擠壓中變成齏粉,用笤帚慢慢掃,慢慢分離,外面破碎的表皮,就是麩子,一般用來喂牲口,困難時期,也有很多人吃這個;裡面的粉末狀的,就是麵粉。
與磨盤相對的是碾盤。碾盤是用來碾紅薯片的。紅薯挖出來後,用“叉子”——一種刀片插在木片中的工具——切割成薄片,曬乾,堆在碾盤下,碾盤滾動,紅薯片就會被碾為齏粉,這就是紅薯面,可以用來做成粉條,也可以用來蒸饅頭。這樣的饅頭很難吃,吃在嘴巴里,就像嚼著沙子。困難時期,人們都是依靠這種惡劣的紅薯饃來充飢。
現在,這些用來製作糧食的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