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憫,當她是受了太大的打擊,可問題是,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受了什麼打擊。
她只能求助於心理諮詢師。
這段時日,若不是藉由這樣的方式抒發,她恐怕早就瘋了。
楊品璿點頭,合上病歷表,按鈴,護士推門而入,他將病歷遞出。“帶季小姐去取藥,順便預約下次回診時間。”
“好的。季小姐,請跟我來。”護士對她不陌生了。科技在進步,現代人的競爭多、壓力大,相對文明病也少不了,使得心理諮詢的行業也成時代主流,這傢俬人心理諮詢診所從開業到現在,還不曾擔心過“客源”的問題,只是,她想不通這空谷幽蘭一般清靈秀靜的女子,究竟有什麼壓力,需要近一年的心理諮詢?
她只知道,她叫季向晚,每次預約,楊醫師會交代以這位季小姐為主,其餘都可以暫緩;還知道,每次她來,待在諮詢室內的時間總是超過一般病患的雙倍,有時甚至整個下午挪空了等她。
季向晚起身跟在護士身後,走出這道門前,步伐遲疑了幾秒——
“晚上,我會試著做檸檬派。”
望著流理臺上的材料,整整半個小時,她沒有任何動作。
然後,她閉上眼,讓思緒沈澱,什麼都不去想,再睜開眼時,取麵粉加水、打蛋……憑著本能在動作,逐步將它完成。
最後,她盯著由烤箱端出的檸檬派,發怔。
她真的會做。
切下一小塊品嚐,出乎意料地美味。
她以前不只做過,還做了許多遍,否則動作不會如此純熟,完全不需思考便知下一個步驟。
以往,她是為誰而做?誰最愛吃她做的檸檬派?為了那個喜歡吃小蛋糕的人,她花上許多心思去鑽研西點……
想不起來,一片空白的腦海,什麼都想不起來。
她記得,自己是八個月前搬入這間小公寓,辭去原有的工作,斷絕與朋友的聯絡,抽空所有的感覺,日子過得恍恍惚惚。
到後來,腦海漸漸記不住太多事情,記憶逐漸與她的生活一般,空白了起來,她就算努力去想,都記不起來了。
當她發現,她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討厭什麼;記不起早餐有沒有吃、中餐又是如何打發,有時極餓卻想不起多久沒吃東西……甚至於十分鐘前做了什麼,十分鐘後已然遺忘。
她開始恐懼,害怕這空得發慌的感覺,像是有個又深又暗的無底黑洞,威脅著要將她吸入,吞噬了她的記憶、她的情緒。她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沒有存在感,臉蛋再美還是慘白、失溫的身體總是冰涼,懷疑自己只是一縷幽魂。
她是在那個時候,找上楊品璿。
必須承認,他是極優秀的心理治療師,傾聽她的狀況、引領她抒解情緒、教導她如何面對那片空白。
他的存在,令她感到安心,在那個黑洞裡,不是隻有她一個人,在她覺得自己就要被吞噬殆盡之際,他出現了,並且伸手拉住了她。
她終於感覺到心跳,感覺自己還活著。
一點一滴,找回遺落的知覺,她記起了許多事情,雖然還有片片段段遺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但是她知道,他會帶著她,慢慢找回來。
十點整,門鈴聲響起,一秒不差。
她拉開大門,沒多花半秒去確認門外的人。
他登堂入室,自行取出男用拖鞋換上,態度是如此地理所當然,自在得像是做過千百回。
身影定在餐桌前,回身,挑眉迎視她。“真的做了?”
“我以為我告訴過你了。”
是,她說過。“我可以吃嗎?”
“可以。”
切下一小塊送入嘴裡,口感鬆軟而不膩,意料之外地可口。
“上上個月,你先織了圍巾再織毛衣;上個月你試過素描、水彩畫;上個禮拜,你順手煮出的家常菜讓我以為你出過食譜;這個禮拜,發現你對點心烘焙很拿手……請問有什麼是你不會的?”楊品璿斜倚餐桌,瞧著她。
她目光定定地注視桌面。“我也想知道。”
楊品璿挑高眉,不予置評,拉開椅子落坐,緩慢而悠閒地品嚐她剛發現的長項——檸檬派。
“你喜歡?”每次看他進食,都像是很享受的樣子。
“很不錯啊,鬆軟爽口,不甜不膩,恰到好處——對了,我可以吃光它嗎?”
“你想的話。”反正她留著也沒用。
“你不喜歡吃小點心?”
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