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
天色已晚,現如今正是冬末春初,日頭還不算長,約莫申時一過,便是日落西沉,天色昏暗。
夕陽的最後一縷餘光灑落在北京城那鱗次櫛比的的屋簷瓦片上,灑在大街小巷兩側店面牆壁上,勾勒出一抹抹淡淡的,昏慘的黃。
無論是紅牆白瓦,還是青磚綠瓦,那紅色的珠子,青磚的牆壁,鮮豔的門戶窗欞,都是給染上了一層淺淺的黃。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更何況這小冰河時代冬日的夕陽,慘慘淡淡,昏昏沉沉,混無半點兒的生機與活力,有的只是暮氣,沉重。
就像是一個垂死的老者,睜著渾濁的眸子,看著天空。
又何嘗不是這大明王朝的寫照?
立國二百餘載,行至今日,已經是步履蹣跚,垂垂老朽。或許哪天一個不注意,一腳踩空,便會就此隕滅。
甲申天變,距此不過寥寥數年耳!
街道上人來人往,大多行色匆匆,有的往家裡趕,有的往店裡奔,手裡或是提著大包小包,或是推著小車。有的那進城的小販兒,正急急忙忙的推著小車朝著城門的方向跑去,敢在關城門之前出去,若不然這一夜要挨凍不說,運氣不好的,說不定還會給巡城的兵丁抓到,到時候不掏出些銀子來能放你走?
有的那出外郊遊踏青的馬車,這會兒方才回來,一輛遮奢華麗的馬車,周圍都是衣著華麗的豪奴,趾高氣揚的簇擁著進了城門。那馬車前頭還掛著寫了主人家官銜的燈籠,想來是這家人地位不低,守城的那兵丁根本都不敢阻攔,反而是幫著驅逐在他們之前排隊程序的百姓,好讓這一戶人家先過去。
有三五個穿著長衫,一身風流倜儻,一瞧便是士子讀書輩的年輕人,互相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招搖而過,放蕩形骸,一腦門子的桀驁不羈。他們尋了一處門面闊大足有七八間,裝潢遮奢華麗的青樓過去。這幾位想來是常客了,門口站著的龜公趕緊陪著笑臉相迎,一連串恭維的話不要錢的噴出來,迎著幾位進去。想來這幾個,這一夜就要在此風流了。
青樓對面是一個車馬店,這會兒大門敞開著,十來輛大車正自排成佇列依次行進去。他們是剛剛進城的,車上的車伕一個個都帶著皮帽子,穿著厚棉襖,臉膛凍得發紅,上頭細細小小的全都是皴裂,嘴唇上也都裂開了不少血紋小口子,一身風塵僕僕,看這樣子,是剛跑了一門夠遠的聲音,這方才回來。
青樓旁邊是一家賣胭脂水粉的店面,已經開始上門板要關門打烊了,忽然青樓最東邊兒一個窗戶開啟了,裡頭一個糯糯軟軟的聲音說了幾句,那店家便是趕緊應了幾句,然後著一個年歲不大,約摸十三四歲的小廝提著一大盒胭脂水粉,裡頭放了不少小盒兒進了青樓給送去。
胭脂水粉店旁邊隔著兩三家則是一個包子鋪,店門前木頭牌上寫了‘張記’兩個大大的字,店家是百年老店,從正德年那會兒就在這兒開了。大包子可是實惠,手小點兒的得倆手才能捧起一個來,這包子,皮兒包餡兒大,外面雪白,聞著噴香,晃一晃能聽到裡頭油湯晃盪的聲音,一口咬下去,一嘴的油,一嘴的香。這會兒還有多半籠沒賣完,急的那店家直跳腳,瞧見對面車馬店那些剛回來的漢子便是眼睛一亮,端著蒸籠便自過去吆喝著:“大包子,大肉包子嘞,皮兒包餡兒大十八個摺,咬一口舌頭都得吞了!”
招呼了沒兩聲兒,那店裡便是出來一人直接把剩下的包子都給買走了,拿了錢給他,喜得這店家那一臉的笑。
……
這裡是德勝門內大街,這兒說的德勝門內大街,當然不是後世所說的德勝門外大街,內大街之類的說法。顧名思義,便是德勝門裡面的這條大街,只不過因為沒有一個正式的名字,因此叫什麼的都有,住在這一片兒的百姓,都稱呼為德勝門內大街。
德勝門,乃是北京城內城九門之一,北京城北城牆上,朝北的城門有兩座,靠西的是德勝門,靠東的是安定門。
這兩個名字,可是有來頭有講究的,一個德勝,一個安定,總歸都是跟打仗有關。打仗得打勝,打勝了,這國家就安定了。北方按星宿屬玄武,玄武主刀兵,所以出兵打仗,一般從北門出城。之所以取名叫德勝門,意為“以德取勝”、“道德勝利”。遇到戰事自德勝門出兵,由安定門班師,分別取“旗開得勝”和“太平安定”之意。
大明永樂皇帝北征,便是從德勝門出師。終明一朝,德勝門正面迎擊來自北方的數次入侵,乃是北京城最重要的城防陣地。
而且是衝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