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祥,這兒吃吧!”
“賈祥,我這兒先偏了!”
賈祥揹著手說“吃吧吃吧!”
這時賈祥洗澡,別人給他看衣服。據說賈祥的乙方開到塘沽以後,先給甲方挖了一個曬鹽池子,後蓋了一溜工棚。不過這時賈祥不常在塘沽待著,委託一個本家叔當副乙方,領工幹活,他常一個人坐火車回來種地。不過這時他的地用不著他種,村裡早有人替他種下;誰種的也不說,有點像當年新喜恩慶砍高粱做好事。賈祥也不大追究。兩年乙方下來,賈祥不再要父母留下的草房,自己挨著村西支部辦公室,一拉溜蓋了七間大瓦房,瓦房上不用大梁,用了幾根鋼筋條子。上樑那天,大家都去看。賈祥還花幾千塊錢買了一架手扶拖拉機,和老婆孩子串親戚,就開著它去。村裡有人順路搭車,賈祥也讓搭,說
“從哪兒下,事先打招呼,好停機!”
村裡人都說“看不出,賈祥這孩子有了出息,比當年宋家掌櫃還闊氣!”
這時村裡沒了五類分子。老孫、孬舅、宋家掌櫃兄弟等一干老人,都死了。沒死的給平了反。據說老孫臨死前神志已不太清醒,臨死前又唱起了討飯的曲子;孬舅臨死時惡狠狠甩下一句話
“照我年輕時的脾氣,挖個坑埋了他!”
把床前伺候他的人嚇了一跳。但這個“他”到底指誰,誰也沒猜出。
孫、申、宋諸家留下的子弟,福印、三筐、八成、白眼之類,埋葬了老人,都加入了賈祥的農民建築隊,去了塘沽挖曬鹽池子。宋家掌櫃的一個女後代美蘭,過去在支部辦公室開喇叭,現在喇叭壞了,恩慶又患了肝硬化,在家無事做,也投奔賈祥,不過沒去塘沽,就在賈祥家做飯。前支書新喜這時四十多歲,還不算太老,也加入了賈祥的建築隊去塘沽。由於他是黨員,賈祥給他安排了一個監工,在工地拿個尺子跑來跑去量土方。不過據說到塘沽還是愛吃小公雞,一次讓他買菜,他剋扣菜金,給自己買了只燒雞,撕吃時被人發現,差點被三筐八成之類推到曬鹽池子裡。這時恩慶已患了肝硬化,仍在村裡當著他的支書。 電子書 分享網站
頭人 第六章(2)
這時村裡、公社要進行機構改革,公社改叫做鄉,大隊改叫做村,支書改村長,地分給各家種。大家開始有些不習慣,覺得改來改去改不過口,叫起來有點解放前的味道,不過久而久之就習慣了,說
“還是叫村、鄉合適!”
接著村裡要改選頭人。這時恩慶已到了肝硬化後期,臉黃黃的,常披 一個大襖,坐在支部辦公室門前曬太陽,自己抱一個酒瓶喝酒。村裡人人情太薄,地一分,沒人再請恩慶吃兔子喝酒。恩慶打野兔子又沒力氣,只好不吃兔子光喝酒。大喇叭壞了,美蘭不開大喇叭,也不來支部,恩慶也就搬回家住,只是曬太陽才來這裡。倒是賈祥何時從塘沽回來,見到這位黃臉支書,把他請到家裡,讓炊事員美蘭燉只兔子一塊吃。兔子冒熱氣上來,美蘭就紅臉,恩慶只顧低頭喝酒吃兔子。村裡機構改革,本來還應恩慶當村長,可賈祥覺得老讓一個肝炎病人拿著公章,一年一度往他乙方合同上蓋,有點不合適,便在酒桌上對恩慶說
“慶叔,你歲數也不小了(這年四十八歲),身體又有病,甭操那麼多心了,真不行我來替替你,你去鄭州看病!要行呢,你就對鄉里說說!”
沒想到黃臉恩慶一下將兔腿摔到地上“*!”
走了。弄得賈祥挺尷尬。本來這事也就是商量商量,商量不成賈祥也不惱,仍當他的乙方。沒想到鄉里出了新點子,說這次選村長要搞差額,兩個選一個。村裡人一聽就惱了哪個龜孫想的這歪點子,兩個選一個,自己不操心,推給了大家!從祖上到現在,沒聽說兩個選一個!賈祥一聽這辦法倒喜歡,到處對人說“咱們搞差額,咱們搞差額!”
便站出來與恩慶差額。差額選舉本身並不複雜,大家的兒孫都是賈祥乙方的工人,恩慶有病不說,還喝過酒吃過兔子搞過人家閨女,一差就把恩慶差了下去,賈祥被差上了。鄉里看賈祥表現不錯,曾捐款兩千元修小學,恩慶又到了肝硬化後期,也同意賈祥當。
賈祥從此成了村長。蓋章不用再找恩慶。賈祥當村長以前,顯得在村裡呆得時間多;賈祥當村長以後,顯得在塘沽呆得時間多。在村裡大家仍叫他乙方;到塘沽大家反喊他村長。恩慶村長被差下來,小臉更黃,整日無事可做,更是整日蹲在家門口曬太陽。本來支部門口太陽更好,可他說什麼不再到那裡去。大家看他在家門口曬太陽,雙手捂著肝腑,反覺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