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女子,雖不敢說強似前代書中所有之人,但事蹟原委,亦可以消愁破悶;也有幾首歪詩熟話,可以噴飯供酒。至若離合悲歡,興衰際遇,則又追蹤躡跡,不敢稍加穿鑿,徒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傳者。今之人,貧者日為衣食所累,富者又懷不足之心;縱然一時稍閒,又有貪淫戀色、好貨尋愁之事,哪裡有工夫去看那理治之書!所以,我這一段故事,也不願世人稱奇道妙,也不定要世人喜悅檢讀,只願他們當那醉淫飽臥之時,或避世去愁之際,把此一玩,豈不省了些壽命筋力?就比那謀虛逐妄,卻也省了口舌是非之害、腿腳奔忙之苦。再者,亦令世人換新眼目,不比那些胡牽亂扯,忽離忽遇,滿紙才人淑女、子建、文君、紅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舊稿。我師意為何如?&;quot;
空空道人聽如此說,思忖半晌,將一這《石頭記》再檢閱一遍,因見上面雖有些指奸責佞、貶惡誅邪之語,亦非傷時罵世之旨;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倫常所關之處,皆是稱功頌德,眷眷無窮,實非別書之可比。雖其中大旨談情,亦不過實錄其事,又非假擬妄稱,一味淫邀豔約,私訂偷盟之可比。因毫不干涉時世,方從頭至尾抄錄回來,問世傳奇。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空空道人遂易名為情僧,改《石頭記》為《情僧錄》。至玉峰題曰《紅樓夢》。東魯孔梅溪則題曰《風月寶鑑》。後因曹雪芹於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則題曰《金陵十二釵》,並題一絕雲: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
至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仍用《石頭記》。
出則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按那石上書雲:
當日地陷東南,這東南一隅有處曰姑蘇,有城曰閶門者,最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這閶門外有個十里街,街內有個仁清巷,巷內有個古廟,因地方窄狹,人皆呼作葫蘆廟。廟旁住著一家鄉宦,姓甄名費,字士隱。嫡妻封氏,情性賢淑,深明禮義。家中雖不甚富貴,然本地便也推他為望族了。只因這甄士隱稟性恬淡,不以功名為念,每日只以觀花修竹、酌酒吟詩為樂,倒是神仙一流人品。只是一件不足:如今年已半百,膝下無兒,只有一女,乳名英蓮,年方三歲。
一日,炎夏永晝,士隱於書房閒坐,至手倦拋書,伏几少憩,不覺朦朧睡去。夢至一處,不辨是何地方。忽見那廂來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談。只聽道人問道:&;quot;你攜了這蠢物,意欲何往?&;quot;那僧笑道:&;quot;你放心,如今現有一段風流公案正該了結。這一干風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機會,就將此蠢物夾帶於中,使他去經歷經歷。&;quot;那道人道:&;quot;原來近日風流冤孽又將造劫歷世去不成?但不知落於何方何處?&;quot;那僧笑道:&;quot;此事說來好笑,竟是千古未聞的罕事:只因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絳珠草一株,時有赤瑕宮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這絳珠草便得久延歲月。後來既受天地精華,復得雨露滋養,遂得脫卻草胎木質,得換人形,僅修成個女體,終日遊於離恨天外,飢則食蜜青果為膳,渴則飲灌愁海水為湯。只因尚未酬報灌溉之德,故其五內便鬱結著一段纏綿不盡之意。恰近日這神瑛侍者凡心偶熾,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歷幻緣,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掛了號。警幻亦曾問及,灌溉之情未償,趁此倒可了結的。那絳珠仙子道:&;#o39;他是甘露之惠,我並無此水可還。他既下世為人,我也去下世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淚還他,也償還得過他了。&;#o39;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風流冤家來陪他們去了結此案。&;quot;那道人道:&;quot;果是罕聞。實未聞有&;#o39;還淚&;#o39;之說。想來這一段故事,比歷來風月事故更加瑣碎細膩了。&;quot;那僧道:&;quot;歷來幾個風流人物,不過傳其大概,以及詩詞篇章而已;至家庭閨閣中一飲一食,總未述記。再者,大半風月故事,不過偷香竊玉,暗約私奔而已,並不曾將兒女之真情發洩一二。想這一干人入世,其情痴色鬼、賢愚不肖者,悉與前人傳述不同矣!&;quot;那道人道:&;quot;趁此你我何不也去下世度脫幾個,豈不是一場功德?&;quot;那僧道:&;quot;正合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子宮中,將蠢物交割清楚,待這一干風流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