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好長一會兒,然後起來,煮了兩包泡麵吞下。洗澡的時候,他把腹部的紗布揭開來看了看,發現傷口的血痂裂開了,而且有點化膿。他光著身子出了衛生間,想從工作臺的抽屜裡找出幾片消炎藥來。
電話鈴響了。小丁拿起話筒就說:剛準備給你去電話,父親已經到了,一切正常。母親說,這下她可以安心去吃晚飯了,那隻貓咪已經叫翻天啦,你能聽見嗎?小丁說,聽見了。他確實聽見了那隻閹貓非同一般的沉悶的叫聲。他來到鏡子前,他反覆審視他的眼角,依然有些青腫。他很想戴一副深色的眼鏡,但是他知道他並沒有這樣的一副眼鏡。他想他如果中午買了那副墨鏡就好了,五塊錢,價廉物也美。當然,如果買了那副墨鏡眼睛也就不會腫了,那麼那副墨鏡又成了沒有用處的東西。這裡面似乎有某種就要成形的、可以把握的關係。小丁覺得自己多年來總是處在這種不得要領的關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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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垃圾,什麼是愛 第一章6
江南飯店坐落在城南的一條熱鬧的老街上。小丁來過好幾次,每次都是為了見父親。從飯店的價位來說,這家飯店屬於中高檔的賓館,適合於公費報銷的有一定級別的國家幹部。上次父親對小丁說,下回來省城就住不了這樣的飯店啦,因為他就要退休了。小丁覺得父親也許挺在乎這回事的,雖然他說起來像是開個玩笑一樣。現在一家生產摩托車配件的工廠要發揮離休幹部的老關係,餘熱利用,出錢請父親出馬和他們南下一趟。退了休的父親這次於是還是穩穩當當地在江南飯店住了下來。這家飯店又重新裝修過,面貌大變,但是小丁按照父親給的房間號還是順利地找到了那裡。房間的門大開著,燈也開著,但是房間裡沒有人。小丁走進房間四下轉了一圈,衛生間裡有沒有來得及散盡的熱氣。小丁在房間裡坐了一會兒,抽了一根菸,父親還是沒有出現。於是他又來到了走廊裡漫無目的地轉悠。他看見走廊右首盡頭的一個門敞開著,他便尋了過去,探頭往裡看了看。房間裡煙霧瀰漫,父親穿著一條寬鬆的大褲衩,盤腿坐在一張床上,嘴裡含著一支菸,眯縫著雙眼,正興致勃發地和另外三個年輕得多的人玩著紙牌。父親發現小丁以後,像見到同齡的老朋友一樣地叫了一聲,把牌往櫃面上一扔,站了下來。他把小丁挨個介紹給另外三位熱情的廠長經理。他們中的一個顯得尤其年輕,卻非常穩健,臉上有一種差一點就要握住時代的感覺。現在他們全都用一種驚喜、新奇的目光打量著小丁。小丁覺得很彆扭,他想在他沒來之前,天知道父親是怎麼介紹他兒子的。接下來的一場不著邊際的客套話,在父親的監督和幫助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小丁又在一陣一陣地冒虛汗,他意識到,在他們眼裡,他小丁已經是一個著名作家。小丁心裡清楚,媽的,天啊,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最後小丁決定一句話也不再說了。就在將要出現冷場的一剎那,父親果斷地結束了這場友好的談話。他拿起煙盒和打火機,讓小丁和他一起回他的房間去。房間裡的其他人都表示贊同,父子倆已經好久沒在一起了,當然有很多家常需要好好敘上一敘。
回到房間,關上門,父親給小丁泡了一杯袋裝茶,把空調打在最高擋,然後在他的對面坐下。父親滿面紅光,還噴著酒氣。小丁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前額,又指了指父親頭髮所剩無幾的額頭。父親很不以為然,他說,怎麼?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一頭濃密的黑髮,用梳子梳都梳不動,梳子都會梳斷。小丁說,梳不動又怎麼啦,說明頭髮髒,沒條件天天洗。父親似乎有些急眼,眼睛裡有血絲,他說,那會兒我們用鹼洗,洗得特別乾淨的,不信你可以問你媽,我的頭髮怎麼樣!我的頭髮怎麼樣!小丁笑了,說,就是媽告訴我的,她說你是遺傳你爸,謝頂,不過不用擔心,你腦門寬,謝頂不難看,不像你父親,腦門窄,頭髮這一掉就像是一隻禿頭烏鴉似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父親顯然有了些不悅,他說,頭髮要掉就讓它掉嘛,這是自然規律,不用太在意的。小丁說,我沒在意啊,掉就是了。父親說,最近是不是又什麼也沒幹?小丁也有些不悅,怎麼了?父親說,人什麼也沒幹的時候,無聊的時候,就會為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傷腦筋。小丁說,我不覺得掉頭髮是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真的,我不覺得。父親說,當然了,我的意思是說,你應該把它看作一件雞毛蒜皮的事。人的一生嘛,總是這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加法,第二個階段是減法,一點一點地減下去,減完了也就結束了,沒什麼。從總體上來說,你現在還應該處在加法階段,不是嗎?積極一點才是。這時,有人敲門進來,是一個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