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豪門貴婦交往甚少,並無多大瞭解。往常只是尋醫問診,才略有交涉,從未深交。而那些貴婦往往也自詡三從四德抱嫻守靜,對她這江湖女子亦難有好感。
可是這唐夫人,一口一個“賢侄女”,完全以她的長輩自居,關係也套得太近乎了。
唐夫人哪知她心裡這些“不三不四”的想頭,只看到她無比柔順地俯首聽教,進一步發揮道:“尤其老身聞得侄女近來竟與一名男子單獨同行,實在太欠思量。究竟女兒家本分,還應只在家中學些針黹紡織,在外拋頭露面,終是不妥,我們這樣的人家,哪須媳婦替人看病抓藥博那些虛名,又或貼補家用的?你只安心在家中相夫教子,操持家業便是了。”
她有漏聽了什麼嗎?還是居然年紀輕輕便患了重聽的毛病了?為何唐夫人所說的話,她越聽越糊塗?
歐陽子夜小心翼翼打斷她,問得無比困惑:“夫人此話怎講?”
她可沒見到什麼人來與她提親納采了,與唐公子更只有兩面之緣,話都沒說上兩句,怎麼倒有人已經一副準婆婆的姿勢開始訓兒媳了?
況且,她要不是不想令唐夫人下不了臺,大可頂她一句“若非奴家‘拋頭露面’的‘不妥,行徑,令郎此刻都不知已游到地府第幾層了”。她四下行醫,更不是為了博取虛名,貼補家用。
類似的謗言她聽過不止一次,從未放在心上,且心性素來平和,不欲與人爭執,只當耳旁風,不予理睬就是了。
唐夫人理所當然地道:“你既然救了明兒,明兒又對你十分中意,說不得,我們夫妻倆自然要接納你這媳婦了。況且你既是雲先生的弟子,門第勉強也說得過去,無人敢看輕你的,放心吧。”
至於歐陽子夜會不願意嫁給她兒子——說實話,這個問題她想都沒想過。
他們“飛龍堡”雖非金堂玉馬人家,在武林中卻也是首屈一指的名門世家。何況明兒英俊倜儻,不知有多少江湖女子擠破了頭想嫁他,如此優越的條件,哪個女子不是趨之若騖。現在她肯承認歐陽子夜,她應受寵若驚才是。
歐陽子夜倒真是受寵若“驚”,只不過不是“驚喜”,而是“驚嚇”。正瞪著唐夫人無言以對時,這美婦起身,拉著傅婧,攜了她的手,將她兩人的手疊到一起,向她笑道:“只一事須先跟你說明,婧兒原就許了明兒了,雖不曾點破過,然我和她母親皆已意許,原只想等婧兒及笄,就娶她過門,不想明兒卻對賢侄女十分鐘情,道是非你不娶。婧兒對賢侄女也是十分景仰,直說若是賢侄女,她甘願居小,絕無怨言。我看賢侄女也不是那等善嫉妒潑之人,從此後和睦友愛,只以姐妹相稱吧。”
原來那傅婧之所以不坐下,是因為自覺身為側室,不敢放肆自專之意。
歐陽子夜啼笑皆非,聽那少女含羞答答喚道“歐陽姐姐”,才知她這聲“姐姐”卻是這個意思,苦笑道:“承蒙夫人錯愛,子夜原不應辭。然而家師早年已為子夜定下婚約,子夜萬不敢擅自另許,只能辜負夫人美意了。”
她貌既和婉,聲又恬雅,這天大謊言隨手拈來,卻說得誠摯已極,由不得人不信。
此時婚姻大事本就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斷無要她違師命自許親之理。
唐夫人愕然鬆開手,還想問她配了何許人,歐陽子夜忙又賠笑道:“時候也不早了,子夜另外還有急事要辦,還須趕路,就此拜別夫人、傅小姐。”
深深一襝,不容她們回話,碎步退出花廳。
這一遭,她連步匆匆,失卻嫻靜從容,庶幾乎落荒而逃。
臨行時,美目掠過唐夫人盛妝麗服,腦海中浮起的念頭卻是:若容夫人亦如唐夫人,那麼她……又當如何?
第七章
離堡三里遠,他還能感覺到兩道惡狠狠的“目箭”在背上刺來刺去,捅出無數窟窿。
容劼瞟瞟若有所思的歐陽子夜,因她低頭趕路,又矮了他一頭,只能看到她的後腦勺,不滿地道:“那位少堡主對你很有意思呀。”
並且,這情形他也不是第一次遇上了。前幾天他們經過“逍遙門”,那位年過三十的門主“魏公子”也是對她一片痴心,他差點拿刀砍了他。
歐陽子夜茫然應道:“你是說唐公子嗎?”
抬頭看著他,應得漫不經心,思緒停留在自己介意的問題上,只是問不出口。
請問公子曾婚配否?
容劼重重地自鼻子“嗯”出來,回想起她不管遇到張三李四一律稱之為“公子”,心情大大地不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