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過來,卻沒有想到敲門的竟是父親,即便心下再覺疲倦,卻還是隻能起身拉開了門。
紀柏僑手裡棒著一個宜興博古紫泥茶杯站在門外,紀桓認出這是父親臥房裡慣用的那一個,微微垂下眼睛,側過身 ,將父親讓進了門。
“從盛家回來的?”紀柏僑問。
“是。”
“亦笙回來了嗎?”
“是。”
“她沒出什麼事吧?”
“沒事。”
紀桓的每一句回答都十分簡單,明顯的不欲多說,知子莫若父,紀柏僑又怎麼會察覺不到?
他嘆了一口氣,轉過身去看著兒子,“那麼你呢,你也沒事嗎?”
紀桓驀然抬眼,看進父親眼底的那一抹關切和了然,沒有說話。
紀柏僑緩緩開口:“爸爸也是過來人,也曾經不顧一切的喜歡過一個姑娘,你在面對亦箏和亦笙的時候眼神完全不一樣,別人或許看不出來,因為你掩飾得太好,可你是我唯一的兒子,你瞞得過他們又怎麼能瞞得了我呢?”
“那又怎麼樣?”紀桓笑了笑,本就未定的心神又被撩起,那笑容裡便也不掩嘲諷,“如今的喜歡將來也會遇到更喜歡的,倒不如利益相連的婚姻更為長久。”
紀柏僑沒料到兒予會這樣說,心底一痛,頭腦裡跟著暈了下,腳下一個虛浮,卻是一雙有力的胳膊及時的攙扶住了 自己。
他看著兒子在他站定之後迅速鬆開了手,苦笑了下,“你在怪我當年這樣對你媽媽,是不是?”
紀桓依舊冷淡而笑,“我媽媽?她現在正睡在怡和洋行新到的那張西洋床上,她在紀家錦衣玉食僕從如雲,有丈夫有兒子,世人都得尊她一聲紀太太,你有什麼對不起她?”
“慕桓!”紀柏僑痛極,叫出了他的字。
本來,冠而字之,敬其名也。紀柏僑對著兒子,是無論如何用不著稱“慕桓”二字的。
可是這兩個字是他親自取的,是那麼多年來他給兒子的第一樣東西,再加之他本人思想新派,本就對古禮不甚拘泥,因此喚慕桓的時候倒多,而直呼紀桓其名的時候反倒很少。
甚至於受他的影響,一些相熟的人家,譬如盛家夫婦,都隨他一道喚起了慕桓。
此刻,情不自禁的,他又再喚出了這兩個字,停了片刻,語氣蒼涼,“慕桓,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今天一早已經向盛家遞過龍風帖,父親的意思是要譭棄這樁婚約嗎?”紀桓淡淡問。
紀柏僑被他這一句堵得語塞,半晌才嘆息著開口,“那天小笙過來,我原希望你們能說清楚,可是還是改變不了你的決定……也罷也罷,如你所言,所謂情愛都不過是過眼雲煙,男人在年輕時候的選擇與成長之後相比,往往是不 一樣的。等你年紀大了,你會慢慢發覺,一個女人的性情美好,那比什麼都重要,至少在這一點上,我相信亦箏會照顧好你的。”
他將手中的紫泥茶杯放在紀桓的書桌上,“這杯參茶你喝了吧,還溫著。”
紀桓抬眼,看見父親發心的銀絲和正欲離開的聲音,他閉了閉眼,開口,“爸,對不起,我今天晚上太過分了。”
“傻話,原是我對不起你和你媽媽。”
紀柏僑咳了一聲,打斷了兒子, “不說了不說了,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一直以你為驕傲,你管理錢莊、興辦銀行,見識和手段都讓我自豪,也不得不服老了。”
紀桓低頭看著書桌上的紫泥杯子,沒有說話。
紀柏僑停了停,微微嘆息,“我這些年,是真正感到力不從心,不僅是思想觀念跟不上時代的步伐了,就連這身體 ,也是外強中乾,你別看從外面瞧著還挺硬朗的,其實我自己知道,不過是熬日子罷了。”
他看兒子目光一痛,連忙制止他道:“今天你就別說話,聽爸爸說說吧,這些話,過了今晚,我也就不說了。”
紀桓從很小開始,一直不明白自己之於父親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即便回到紀家大院,即便到了現在,他也不明白父親對他的真實感情,他對他很嚴格,鮮有溫情親密的動作,他不惜一切督促著他的成長,卻除了生意以外,從未 對他說過任何交心的話話。
然而,就在這一個晚上,他突然明白了他的父親其實是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人,他不擅於表達自己的感情,他的太太不懂得他,他的兒子也不能體諒他。
這或許,是絕大多數父親共有的悲衷。
這一晚上,紀柏僑對著兒子說了很多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