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憑空覺得有些陰冷。當然了,這涼意也可能是我赤腳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關係。當我環顧這個空蕩蕩的房子,總是有種隱約的驕傲。或者在有些人眼裡我擁有的根本微不足道,可是不管怎麼講,這一切都是我自己堅持下來,才最終得到的。我堅持了那麼多年,熬過了那麼多事情。用南音小姐的話說,我自己很牛。我微笑地裹緊了身上那件大襯衣,這是上個星期,那個來過夜的男人留下的。我存心不想記得他的名字,也沒興趣記住他的長相,可是好死不死地,他忘記了這件襯衣。裡面的臥室裡,鄭成功咿咿呀呀的聲音隱約傳了出來,我心裡一緊,火氣頓時又躥了上來——他怎麼可以這麼霸道,怎麼可以醒得這麼早,連清晨這一點點的時間都不肯留給我。不過還好,他隨即又安靜了,看來剛剛不過是在做夢。我長長地嘆了口氣,拿起電話的分機,我想要打給江薏,想和她聊聊我剛剛收到的醫院的鑑定報告。不過還是算了,她怕是剛剛睡著,現在打過去,電話那頭一定會傳來她歇斯底里的尖叫聲。
那份DNA鑑定報告此刻就在我面前的茶几上,躺在醫院的白色信封裡。信封被我昨天顫抖的手指撕得亂七八糟。我重新把裡面那張簡單的A4紙抽出來,無意識地,又讀了一遍。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奇蹟般地響了起來。該死。我似乎已經聽見了鄭成功尖銳的哭鬧聲。我慌亂地把電話接起來,壓低了嗓門:“喂?”江薏懶洋洋地笑:“怎麼像是做賊一樣?”“你居然這麼早就起來了。”我笑。“不是。根本沒睡。熬夜寫稿子來著。”她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哈欠,“給你打完電話就睡。”“還以為你又在和誰鬼混。”“我除了鬼混,偶爾也幹正經事。”她熟練地和我貧嘴,沉默了一下,說:“你還好吧?我就是不放心你。我覺得你昨晚上一定睡不好。”“我好得很。”我有些惱火,她未免太小瞧我了。“好好好——”她巧笑嫣然,“知道你厲害,你最堅強,你山崩於前不形於色,可以了麼?”江薏說話的調子總是柔柔的,聽上去誠懇得不得了,明明知道她在騙你卻還是覺得舒服,我想這就是男人們總是更喜歡她的原因。我對自己苦笑著,莫名其妙又開始恍神,不知道江薏是什麼時候收了線,只記得自己很機械地把電話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騰出右手,按下了打火機。火苗很曼妙地纏上了那份報告,頃刻間就熱烈地如膠似漆。我把那小小一團火焰扔進了玻璃的菸灰缸,那股味道有點難聞,但是我仍然耐心等待著,等著那份記錄了我命運的A4紙變成一把溫暖的灰。
“姑姑,姑姑——”雪碧清澈的聲音從屋角傳出來,她居然是從我的房間裡探出了腦袋,愉快地微笑,或者不是刻意微笑吧,她的嘴角似乎總是在無意識的時候,就是上揚的。
“你什麼時候竄到我屋裡去的?”我愕然,從沒見過如此不拿自己當外人的傢伙,哪有半點寄人籬下的樣子。還不到24小時呢,裝也要裝一下吧。
“就在你打電話的時候。”她的虎牙在窗簾縫隙透出的陽光裡幾乎是閃爍的。
她穿著剛剛拆封的睡衣,是我買來放在她床頭的。不過她忘了撕掉印著價錢的商標牌,那塊白色的小牌子在她蓬鬆的辮子下面一晃一晃的。她赤著腳,大方地踩在冰涼的地面上,幾個腳趾上還帶著殘留的桃紅色的指甲油。“我進來是因為聽見小弟弟醒了。所以我就把可樂也帶進來,讓他陪著小弟弟玩。”
鄭成功端坐在他圍著護欄的小床裡面,像是坐牢的囚犯那樣,兩隻小手緊緊抓著白色的欄杆,眼巴巴地盯著雪碧手裡那隻永遠都是憨厚的嬉皮笑臉的可樂。他今天早上居然完全沒有哭過,真難得。我笑著看看雪碧:“你們倆倒是投緣。”
“小弟弟的手為什麼是這樣的,姑姑?好像很肉,指頭那麼短——”她心無城府地問。
“你外婆告訴你那麼多關於我的八卦了,就沒有告訴你小弟弟有病麼。”我有點尷尬地轉過臉,不想直視她的眼睛,“他的病是天生。而且你要知道,他長大了以後,智力也不會正常。他就是人們說的那種低能兒童。很多事情他永遠都不會明白的。”
“那有什麼關係,”雪碧的虎牙又露了出來,“照你這麼說,姑姑,小弟弟和我的可樂是很像的。你這麼想就會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簡直要被她氣笑了:“你小弟弟是人,不是玩具。”
“可樂也不是玩具。”
“好吧。小弟弟不是動物。”
“可樂也不是動物。”她的眼睛專注地看著我,黑漆漆的。這個小孩不知道她長得像誰。我出神地看著她,笑了一下:“現在趕緊換衣服吧,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