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部分

不久的時候,三嬸硬逼著我去一趟她那裡。那段時間,正逢我親愛的三嬸被南音私定終身的壯舉氣得頭昏,所以我不想再火上澆油,沒有辦法,只好裝了一個信封的錢帶去,算是為了給她點東西才去見面的。總得有個理由和名目我才能心安理得。

但是她幾乎沒有正眼看我。一直在擺弄我爸的骨灰盒前面的那個香爐。擺過來,再挪過去,知道香爐裡面有一支香因為她的折騰而折斷了,她才心滿意足地轉過臉來,宣告勝利似的說:“你看到了沒有,你爸也不想看見你。這支香斷了就是說明他看見你就心煩。”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瘋子。”這兩個字似乎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然後我把信封放在茶几上,“這裡面是兩萬,花完了你就告訴三嬸,我再託她給你送來。夠你買成捆成捆的香把房子點了。”

她突然從懷裡摸出另外一個皺巴巴的信封給我,那信封觸控上去是溫熱的,她啞著嗓子說:“不用開啟看了,裡面是你爸的一撮頭髮。他臨走前幾天我剪下來的。你拿去吧,願意怎麼樣就怎麼樣,別再煩我了,我現在要趕緊再上柱香給你爸,把那件事兒告訴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個脾氣,一聽到我偷剪他的頭髮又得炸鍋,我得慢慢跟他說。”

“行,你們倆好好聊吧,你也該慶幸反正他不會再揍你。我就不打擾了。”我站起身的時候,發現自己腿是軟的。

在雪碧懷裡的鄭成功完全清醒了,開始很有精神地講外星語言。倦意就是在那一瞬間從我身體一個很深的地方洶湧而來,甚至侵襲到了從我嘴裡突出去的煙。“雪碧,”我低聲說,“你可不可以幫我個忙——看著他一點,他的手上有藥膏,不要讓他去啃自己的拳頭。”

“好。”她愉快地答應我。

也不知道在我的嬰兒時代,類似情況下,我媽她任憑我吃進去了多少有毒有害的東西。想到這裡我苦笑了一下。還好,我總算活著。

手機又開始不知疲倦地唱歌,伴隨著的震動的聲音像轟炸機一樣在我的腦袋裡肆虐。我長長地嘆氣,還是接起來,是江薏打來的。

“鄭東霓。”她開門見山,“我的那個在醫院上班的朋友今天下午通知我,你和你爸的DNA的鑑定結果出來了。他先告訴了我,然後正式的報告你大概兩三天之內就能收到。”

“是麼,謝謝。”我強忍著太陽穴那裡撞擊般的疼痛。

“你——想知道麼?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了。”

“不想。”我簡短地回答,其實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為什麼不呢,反正是早死早超生。可是在我剛剛想要改口說“好”的時候,我發現我已經把電話掛了。

Chapter 02 前世的深藍色

呼吸停止的時候,眼前泛著支離破碎的、深藍色的光。胸口緊緊地被撕扯,脖子那裡越來越緊,緊到那麼沉。我身體完全不能做任何動作,當然包括掙扎著嘗試著呼吸,可是腦袋裡面清醒得像結了冰的湖面,光滑得不能再光滑,凜冽地倒映著我自己瀕死的軀體。

然後我就醒來了。準確地說,是驚醒的——但是我真不願意使用這個詞,這個詞讓人聯想到的那種嬌喘連連的畫面叫我火冒三丈。我坐起來,忍受著微微的眩暈,窗外的天光已經微明,不是我夢中那種幻滅的深藍色,是灰色的。我胡亂在睡裙外面裹上一件大襯衫,走到客廳的窗子那裡。漫不經心地把蓬亂的頭髮抓了兩把,我想它們應該重新燙一次了,可是真該死,我沒有時間,鄭成功那個小傢伙明明體積那麼小,卻有本事佔據我那麼多的精神。常常是這樣,我盼望已久的美容、SPA、瑜伽課、或者和江薏的約會不得不因為鄭成功而取消:比如他突然不肯睡覺,比如他莫名其妙地低燒和吐奶,還比如他大哭大鬧地就是不肯乖乖待在三嬸家裡,但是隻要我把他抱起來,他就立刻安靜,好像我的面板上塗著鎮靜劑——他就是打定注意吃定我死纏我到底了,這個無賴的小動物——每到這種時候我就想在他屁股上狠狠捏一把,他柔嫩得讓人訝異的肌膚更讓我覺得這所有的鮮嫩都是用我的狼狽換來的,代價是我的面部水療,我的香薰護理,我一切只需要以自己的意志為中心的生活,一不小心,下手就重了。於是就會留下青紫的痕跡。其實小孩子用不著那麼嬌氣的,這種小痕跡很快就會好,也不知道西決怎麼就會把這點事情看得那麼重,想得那麼壞,還要衝我發飆。

我的客廳還真是空曠得很,尤其是在這種微明的晨曦中看過去。一切傢俱都是靜默著的,蒙著天地混沌時原始的灰色,這種廢墟一般的錯覺讓這屋子比平時大了好多,大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