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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捂上耳朵,不知道為什麼,坐在地上的小朋友的臉對他來說有些面容模糊,女的都是兩條小辮,男的都是短短的板寸頭,可是再仔細分辨,卻看不出誰是誰了。

忽然間,王樹民在這些面容模糊的小孩裡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那分明是十歲以前的謝一,乾乾淨淨的襯衫和整齊的碎髮,白白淨淨的張臉,一雙又大又黑的桃花眼,好像佔了半張臉一樣,那麼直直地看著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王樹民向他伸出手去:“小謝,讓這幫孫子別笑了,笑得我腦袋疼,小謝!”

可是謝一像是聽不見一樣,仍是直直地看著他。

王樹民站起來,向謝一走過去:“小謝,小謝!”

他往前走了兩步,卻發現了不大對勁,不管他怎麼追都好像追不上那小小的孩子,謝一好像離自己越來越遠,王樹民拼命地追,可是那地方後退的速度和他追人的速度一樣快,他只有徒勞地揮著手,大聲喊著:“小謝,小謝!”

沒有人回應。

孩子的笑聲漸漸消泯了,王樹民一個人茫然地站在原地,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稚嫩幼小的手腳恢復到原來的形狀,慢慢拉長,然後長出好看緊緻的肌肉線條,好像有人在叫著他:“王營長……王營長……”

周圍的白霧一點一點地散去,王樹民腦子不那麼漿糊了,他茫然地想起來,自己已經不是上小學的孩子了,軍校畢業了以後加入了特種兵野戰部隊,後來立了幾個功,升上了營級,再後來……好像是在邊界執行任務的時候,有個孫子被他們追得沒地方跑了,拉了炸彈要同歸於盡。

他最後的記憶是一聲巨大的爆鳴聲,和突然升起來的塵囂。王樹民心裡一涼,心說不會缺胳膊短腿了吧?

他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難看的色塊,使勁眨巴了幾下,又看見醫院慘白的天花板。

旁邊立刻有人猛地站起來,帶倒了凳子,大嗓門衝著外面喊:“大夫,大夫!營長醒了!”

一顆曬得好像伊拉克炮彈一樣的腦袋頂著雜草一樣的短髮湊過來,眨巴著一雙耗子似的小眼睛,緊張激動地看著王樹民,伸出五個手指頭拼命在他眼前晃:“營長,這是幾?還有我是誰?記得不?”

王樹民讓他晃得頭暈得直想吐,有氣無力地罵了一聲:“狗日的劉全,你丫化成灰我都認得。”

教導員劉全同志喜形於色,指著門口衝進來的醫生說:“營長記得我,營長沒傻……”被醫護人員給清除出去了。

被白大褂從頭到尾擺弄了一番,王樹民被告知,他最擔心的缺胳膊短腿症狀沒有發生,就是傷到了頭和耳朵,醫生瞥著他說,這回可夠懸的,有可能一輩子醒不過來就成植物人了,也有可能醒了以後也是失憶的白痴一個,從此生活不能自理……

王樹民不知道自己哪得罪了這位大夫同志,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軍,對方說“生活不能自理”的時候好像有種特別咬牙切齒的感覺。

反正,綜上所述,王樹民同志在昏迷了小半個月,醒了以後第一句話就是罵人,且水平發揮正常之後,被告知他除了耳朵受傷,從此不能在太嘈雜的地方待著之外,基本上過一段日子就又是活蹦亂跳的正常人一個了。

被扔出去的劉全一會兒又晃晃蕩蕩地溜達進來,擠眉弄眼一臉猥瑣地對王樹民說:“營長同志,這就不對了吧,咱出生入死的戰友了,你都有女朋友了不告訴兄弟們一聲,合適麼?什麼天仙下凡啊,至於這麼藏著掖著麼?”

王樹民覺得自己還是被傷了腦子了,要不然劉全說話咋全都聽不懂了呢?

劉全一屁股在他旁邊坐下,捅捅他:“說說唄,反正你都睡了半個月了,估計你也睡不著了,小謝是誰啊?做夢都直叫人家的名字,嘖,哪的大美妞兒?”

王樹民徒然被嗆住,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嚇得劉全趕緊給他拍胸口:“別介別介啊營長,你別激動,別激動!咋的,嫂子跟你鬧彆扭了?”

王樹民用盡全身的力氣短促有力地說了聲:“滾!”然後閉上眼睛裝死。

劉全發出一陣猥瑣詭異的笑聲。

王樹民沒想到他叫謝一叫出了聲,他有些惆悵地想,都多少年沒見過小謝了?自打那年倉皇從上海逃回北新市,有……六七年了吧?就沒再見過謝一。也就是每年過年的時候,能收到他一通給自己父母拜年的電話,王樹民沒再要接過,謝一也沒有主動要找他說過話,兩個人好像在不約而同地逃避著什麼一樣,後來謝一工作以後,每年還有一張數額不小的匯款單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