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凡是燒香唸佛的沒一個能發達,一心向善放生的也都是窮光蛋,這老漢長的那個模樣,一看就不是個有福的相。正說著,天上飛過一隻鳥,不偏不倚一粒鳥屎掉在他的鼻樑上,他再也不敢言語了模又是一個大半天,我們趕到了一座山崖下,崖是紅沙石崖,並沒有特別出奇處,沿著之字形的小路上去,是一個紅石層疊起的平臺,而平臺北又是一個崖,密密麻麻長著柏樹,鑽進柏樹林子,路旋著往上,紅巖寺就到了。紅巖寺實在是小得可憐的一個石洞,石洞並不怎麼深,依洞口蓋了小小的土廟,廟門口的一棵古柏老得空了樹身,幾乎像是一塊木板豎在那裡,但頂梢上的柏葉卻綠,樹下的石碑上刻著一句話:汝砍我樹我不語,吾要爾命命難逃。老道士已經十分地年邁力衰了,坐在一塊發綠的方石上,皺皮包骨,面如土色,一對發白的長眉撲掛在臉上,而束起來的頭髮是那麼稀少、乾枯和骯髒,髮束挽在頭頂,彆著一個柴棒兒。廟裡冷冷清清,沒有塑像,也沒有香客,案桌上燃著一炷香,你不知道是敬的神仙還是老道自敬,案桌下堆了一堆算盤珠般大的土豆,而且顏色發綠。
說實在的話,我滿懷了虔誠和莊嚴的心情而來,這環境這老道的形狀,使我覺得這老頭兒住在這裡似乎並不是為了傳道或修煉,倒更像如同路上見到的那一對老年夫婦一樣,在困苦中熬度殘年罷了。面對這樣的寺廟和道士,我不明白他竟有尋到金香玉的緣分,而且會餵養和放生幼小的野獸。爛頭壓根兒就沒有一絲敬畏,他在我和舅舅招呼老道的時候就一屁股坐在案桌下,脫了鞋揉腳,一邊揉一邊問金香玉的事,老道只說了一句:“我沒有金香玉了,我也不知道哪兒還有金香玉,”氣得爛頭哼了一聲,靠在案桌腳上就垂頭呼嚕開來,立時涎水流溼了一大片胸衣。
做晚飯的水是我們親自去崖後的山泉舀的,柴火是在廟門前撿的,飯也是自個做的;苞谷麵糊糊煮洋芋,沒有辣子醋,只是一股兒鹽。爛頭就嘟嘟囔囔地不滿。
飯後,難得的風清月白,老道又在案桌上的香爐裡焚香,而爛頭就歪靠在案桌腿吸菸,他吸了一根又一根,我示意他不該在案桌前吸菸,他卻讓我給他照張相,說:燒香供神,吸菸自敬嘛!虧他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但老道卻明顯地冷下臉,坐在那裡把眼皮撲沓下來。舅舅便尋著別的話頭,可畢竟問十句老道常常只應酬一句,爛頭又總是說困,大家就說睡吧,上炕睡了。
廟裡只有一面土炕,原本是東西睡向,現在南北一排兒睡,腦袋就都枕在炕沿上。我很快就睡著了,但不久又醒來,因為渾身發癢,且有什麼在腰裡爬動,手輕輕伸過去,感覺是按住了一個東西,揉了揉再捏住,微微睜開眼,廟裡黑乎乎地,而窗子發白,我將那小東西放在窗臺,就勢用指甲去壓,啪一個小響。“是蝨嗎?”一個聲音說,“蝨咬著你了?你把它揉一揉扔了就是了。”我嚇了一跳,抬起頭,模模糊糊的光線裡,發現老道士靠坐在炕牆角的。“師傅你沒有睡?!”“睡著哩。”“是我們佔了炕,我坐起來,你老睡吧。”“我是坐著瞌睡的。”老道士也是坐著瞌睡的?我看了看炕那頭的舅舅,舅舅的身下鋪著狼皮,盤腳搭手也剛醒來,爛頭熟睡著,張著嘴,樣子十分可怕。
“睡吧睡吧,你的睡相好哩。”“師傅一輩子都是這麼睡的,我是上回來見了師傅,才學著師傅的樣兒的。”舅舅小聲說,“我怎麼心裡慌慌的,這狼皮也紮起來了,師傅,這附近有了狼了呢。”“盼它來領狼崽的時候它不來,這陣兒它來幹啥?”
我立即過去拍醒了臥在炕下的富貴,我相信舅舅的感覺,但老道又說了一句“來就來吧,這裡除了鬼就是狼蟲虎豹的,你不要讓狗驚動它。”我一時毛骨悚然,又拍著富貴睡了,但富貴偏是不睡,兩隻耳朵聳得直直的。舅舅就把富貴抱上炕,捏了一下它的下巴,富貴就伏下睡著了,也有了細細的鼾聲。一切又都安靜了,各人又都睡下,約摸個把小時,我偷偷地在堅持著清醒,卻不知不覺又要迷糊時,隱約聽見了門被抓撓的聲音,忙支起身,看見老道士趴在視窗往外看,而舅舅也趴過駿,是老道士在悄聲說:來了。
“誰呀?”老道士高了聲。
“刷。”一把沙土打在廟門上。
“是狼嗎?”
“刷,刷。”兩把沙土打在廟門上。
老道士起身下炕去開門了,吱地一下,門半開,跌進來的是一片三角形的白光,一大一小兩隻狼出現在白三角光裡。我立即認出那小狼就是曾經被我抱過的狼崽,它明顯地強健多了,但有些羞怯,先在大狼的前面,後來就躲到大狼的身後,使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