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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地煮著什麼,旁邊窩著一團坐著的一個老漢和一個老嫗。

我們在門外說話的時候,他們沒有出來,我們走進去,他們只抬眼看了看,深山裡的貧困和寂寞,常常使山民對外來人有極端的反應,要麼過分的熱情,要麼過分的冷漠,我說了一句:“大伯大媽好!”回應是:“坐吧坐吧”,他們終於說話了,很白的眼仁又翻下去,從身後拉過幾個木墩子,並用手使勁擦了擦墩子面。

“大伯,”我說,“我從下邊村子來的,你們村長讓捎話,讓你修屋後坡上的梯田哩。”“我不修!”老漢倔倔地說。

“梯田總該修的吧。”“不修!”“…………”老漢突然站起來,惡狠狠地盯著我,我還以為他要撲過來打我,卻猛地雙腿一分開列個騎馬勢,他穿的褲子沒有襠,垂吊下一根黑肉,他說:“我沒褲子!”這場面使我大吃一驚。

爛頭卻似乎並不以為然,他蹴下去用手抓起一個柴棍點火吸菸,說:“沒褲子?!越不修田越窮得沒褲子,懶和窮是連在一起的,兩個人輪流著穿褲子也得修田啊!”“我才不給他褲子哩!”老嫗神經質地叫起來,而且起身離開了火炕邊,坐在了門檻上。“我給了他一條我的褲子,三天兩晌褲襠就磨爛了。”“大伯,”我制止了爛頭,“我們只是捎個口信兒,村長說五天後他來檢查的,田堰還沒修好,春季的救濟款就徹底沒有了。”老漢破口大罵:“沒有了?國家給我的救濟款就沒有了?狗日的劉天水,他說把金香玉給他了,他給我發救濟款的,現在又說不給我了?他不就是嫌我沒給他狼崽子麼?”

“狼崽子,什麼狼崽子?”

“我就是不給他!大前年秋裡,西林窪張家老二捉了一隻老鱉,我要了去放生,他說他去放,結果他拿回家煮著吃了,我要放狼崽子,他知道了又要狼崽子,我看清他的心肝子,他不但不放狼崽子還要用狼崽子招引狼哩!他心沉得很,給啥吃啥,不給就黑著臉要哩!”“狼崽子是哪兒來的?”

“不就是老道士給的麼!”“狼崽現在呢?”

“讓狼領走了。”“這兒是有狼?”

我看著舅舅,舅舅卻別轉了臉,我恍然大悟,明白了舅舅離開我們當然出自於內疚和難堪,但他是帶走了狼崽到紅巖寺的,見老道並不僅是為了再討要金香玉,而是為了狼崽。突然腦海裡浮現出一幅圖景:在紅巖寺有一個秘密的地方,或許是木頭圍起的場子,或許是洞穴,那裡餵養了各種幼小的野獸,一旦這些野獸有了生存的能力,老道就放生了。舅舅於是就將狼崽帶了去,但老道卻病了,病得厲害,便將狼崽託付給了這位貧窮的山民,山民餵養了幾天,然後讓別的狼領走了。我相信我的感覺是準確的,歪了頭從門洞裡往外看,土屋外那個茅草搭成的廁所邊,一根木樁上拴著一隻老母羊,母羊的奶頭老長,這羊的奶供應著這對夫婦的飲用,也曾餵養過狼崽的。我離開了火炕,直直向舅舅走去,舅舅蹴在那裡吸菸,用的是老漢的竹管子長煙袋,我拿過了菸袋吸了一口,說:“舅舅,你偉大哩!”“偉大?”舅舅似乎沒有聽懂,目光有些散亂。

“我只說你把狼崽子摔死了,原來你帶到了紅巖寺,紅巖寺真應該建立一個基地,專門餵養失去生存能力的幼小野獸。”“你說些什麼?子明,我聽不懂。”“老道是野生動物保護者?”

“這我不知道。”“是你把狼崽給了老道?”

“這,這怎麼可能?這不是害我嗎?”

舅舅貓腰從門洞裡走出去。

一直瓷了眼看著我們說話的爛頭,見舅舅走出了屋,便大聲說:“這不可能的,隊長是獵人,他怎麼養狼崽子?!富貴你說是不是?”富貴汪了一聲,爛頭說:“你們文化人不如一條狗,靈起來就你們靈,笨起來卻比誰都笨!”哦,我算是醒開了,拿巴掌拍我的腦門。走出屋子,屋外紅日當空,伸長四肢活動了一下筋骨,對著舅舅說,屋子裡的酸菜味太重,燻得我快出不來氣了。舅舅說這裡是商州最窮的地方,讓你能到這裡來,真是丟人了。我說也確實丟人,這日子怎麼個過呢?舅舅說也正是在這樣的地方才有狼哩。我說了在半路上見到過的那隻狼的事,舅舅定住了眼光,詳細問了狼的肥瘦大小和毛色,說那是九號狼,這一帶還有四隻的。

就是為了再為另外的四隻狼拍照,我們決定著還將在這一帶留下來。但我和爛頭不肯住到山民家裡去,首先是衛生條件難以接受,更有一點,老夫婦這般窮,拿什麼給我們吃喝?舅舅就提議還是再到紅巖寺老道那兒為好。於是,我們留給了老漢一百二十元后,離開了土屋,爛頭又突發怪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