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一個敞開警服露出胸腹的警察,邊喊邊打了一個大呵欠,喊了兩遍,門裡沒有動靜。警察固定好頭上歪戴的警帽,把手中的煙斜叼在口中,鑽進門,門裡響動了一陣,警察揪著耳朵把一個光膀子的維族青年拉出來。
“哈,你倒睡得好,不想回家?那好,接著睡。”警察又將青年往門裡推,自己往外走。
“啊,多里昆所長,我、我可以回家了?啊!”青年一臉意外,屁顛屁顛地跟在警察身後走了幾步,像是想起什麼,又回頭鑽進門。
“跟你講了多少次,我是副所長!”多里昆自顧自地走,扭頭髮現身後沒人了,猛吸一口煙,氣惱地喊道:“阿迪力!你真的不想走啦?”
“我、我拿衣服,五十塊買的呢!”阿迪力飛快地跑出門,“多里昆所長,我、我向真主發誓,我向毛主席發誓!以後再也不打人了,啊,也、也不打羊,也不打狗……。”
“我是副所長!”多里昆不耐煩地扔跺腳,“你給我聽著,以後少喝點酒,明白嗎?你達當去勸架,也被你打了,有你這樣做兒子的嗎?”頓了一下,接著說:“不是我們去得快,你還不把人打死?回去以後,記得給人家認錯,給你爸認錯,聽到了嗎?”阿迪力頻頻點頭:“是,是。我去道歉,我去賠罪,我、我……。”
“好了,今天是巴扎日快點回去吧,你媽等你擺攤呢!”
“今天是巴扎日,啊,我差點兒忘了,太好了!”阿迪力恭敬地向多里昆行禮,“謝謝你,多里昆所長,我今晚請你喝酒,啊,不,我們不喝酒,我請你吃羊肉。”只顧說話一頭撞上經過身邊的一名年輕警察,急忙抓人家的手:“啊,啊,對不起,警察大叔,我太高興了!”
多里昆搖頭道:“人家比你還小,什麼警察大叔,少羅嗦,快點走吧!”
“再見多里昆所長,再見警察大哥。”
多里昆目送阿迪力手舞足蹈地離開,扔掉已燒到濾嘴的菸頭,重新點上一支,兩眼無神地望向院子裡的一棵沙棗樹。這個院子以前是鎮政府的,公路通了,鎮政府搬到了公路邊,附近的居民也跟著往公路邊靠邊巴扎的地方遷移。這麼一來,周圍突然變得安靜荒涼了。有個牧羊人路過院子門前,他下意識地掃了一眼掛在門邊的派出所的牌子,扣上制服的扭扣,低頭進門。
“多所長,這麼快就把阿迪力放了?”與阿迪力相撞的年輕警察在水池邊洗臉。
“他認錯態度好,對方的傷不算重,醫藥費也賠了,再不放……。唉!他老孃三天兩頭到所裡哭鬧,每次我要管她好茶好飯呢!對我老孃我也沒這麼孝順。再不放他,我的工資也吃不消。”多里昆邊往裡屋走邊答,聲音在走道里迴響,走到一個辦公室外又打了個哈欠,“對了,小田,我是副所長!”
派出所的工作,多里昆認為管的是雞毛蒜皮,尤其在這個經濟落後、民風樸實的小鎮裡,連雞毛蒜皮也沒多少可管。巴扎日,事情稍微多一點,也忙不到哪去,處理完一起買賣羊羔因價錢引起爭吵,進而廝打的糾紛。多里昆抽了支菸,不再有巡邏民警帶人回來,他乾脆進房睡覺。
多里昆的房間也算是辦公室,平時小偷小摸沒少光顧過,只不過多了一張床。
“多所長,多所長!”
“我是副所長!”多里昆才剛迷糊就被叫醒,聲音有點惱,“有什麼事?小田。”
小田在窗外答:“阿迪力他母親來了,說你的答應過她什麼事,講話不算數。”多里昆從床上坐起:“什麼講話不算數?我答應放她兒子,早上不是放了嗎,你也看見了。”
“是啊,我也這麼跟她說,可她說沒見阿迪力回去賣貨,她想見你。”
“我不見,這老太婆真是煩人,她不信你讓她去拘留室。”
“什麼?……讓她去拘留室,這恐怕……。”
“唉,我漢語不好嘛!不是叫你拘留她,是叫你帶她去那兒看看,拘留室一個人也沒有。她兒子有腳的,現在大概又醉了,我們是派出所,又不是幼兒園,總不能每個進來的人都送回家吧?”
多里昆重新睡下,這一覺睡得很香。
幾隻白鴿飛下地,在一輛小推車旁覓食。一條黃狗跑來,幾聲狂吠,白鴿嚇得倉皇起飛。這時,小車上露出一個有刀疤的腦袋,朝黃狗兇狠地呵斥,黃狗也灰溜溜地逃了。
天大亮了,飲煙四起。從垂直聳立的楊樹頂端看過去,恰克鎮這塊大綠洲上,凌亂地分佈著居民的房屋。因為有公路,惟有靠近集市的地方像是一條街道,其餘地方,房屋東一間西一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