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樂,真的。
因為少了自卑的她只有自信,狂妄自大地以為可以掌控一切,不在乎明天的此刻會發生什麼事,她是個享受當下的人,所以她很快樂。
從不回頭看的原因是不敢回頭,她怕看見昔日任由人打到吐血的父親抽搐著嚥下最後一口氣,如果他肯勇敢點抄起手邊的木棍反擊,也許他就不會死。
小小的心魔困住了她,她無法遺忘自己眼睜睜地看父親死去的那幕,心裡不斷懊悔著,要是當時她肯大叫一聲引來路人旁觀,說不定有見義勇為的人會出面。
或許,壞人會嚇跑。
直到後來回想起來,她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厲害,她明白了父親不是不反擊,而是他看到站在路燈下等他回家吃飯的她,他擔心一有動作,壞人會發現她的存在,所以他抱著頭忍受無情棍棒齊下奪走了他的命,好換取她的安然無恙。
媽媽說父親走得很安詳,可她瞧見他眼角有一滴不捨的淚,他一定捨不得摯愛的妻子和疼寵有加的女兒。
不敢看,不敢回頭看,她懦弱而自私,不敢承擔父親為她而亡的事實,因此她選擇逃避,從此遺忘父親對她的愛。
就如她放棄自己的愛情。
童年的陰影造成她承受不了責任,一旦遇到重大抉擇她只會逃避,她害怕封閉在內心深處的醜陋自我會跑出來,毀掉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自信。
而他輕易地擊潰了它,她賴以自欺的自信。
“別哇哇叫了,以前看你打人怎不見你留情,你自己狠起來非要人少掉半條命似的。”他用力地揉散她一身淤血。
“噢!你輕……嗚……輕點嘛……嗚……人家好……好痛!”可惡,她發誓絕不再哭的。
心裡不比她好受的鄭夕問,一邊抹藥酒一邊幫她拭淚。“你哭起來好醜,我快不敢愛你了。”
“誰叫……你要打……打我……”她皺皺鼻頭再故意搽一把鼻涕抹在他襯衫上。
“你……你真髒。”他失笑她孩子氣的舉動,抽出面紙拭去她的鼻涕。
現在的她最真實,哭得淅瀝嘩啦的小臉少了盛氣凌人,鼻頭都哭紅了。
“沒……沒有你髒,我恨你,我討厭你。你太過份了。”她的哭聲變小了,但一樣無理取鬧。
“好好好,我最髒,我讓你恨,我不該向你挑戰害你出醜,全是我的錯。”孩子只能哄,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她拉起他乾淨的另一邊襯衫擦眼淚。“本來就是你……呃,你的錯,我是女人你要……讓我……”
“哭到打嗝真有你的,下回一定讓你。”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他可不想讓她哭,雖然她哭起來很可愛。
在他記憶中,她一向是開朗愛笑的女孩,總是不畏任何艱難和打擊地挺直胸膛,無時無刻不用笑容迎接即將來臨的挫折,再由挫折中爬起來,笑臉始終沒變。
原來她不如想像中的堅強,而且還超級愛哭,一耍起賴來什麼道理都不通,非要哭到你肝膽俱裂為止。
她也有軟弱的一面,而他非常喜歡她“嬌弱”的模樣,因為向來強悍的她只有在這一刻會依賴他,視他為唯一的避風港。
以前想寵她總是沒機會,她表現得太過獨立,一副不需人呵護的自信表情,見了哪裡有不平便急著出頭,從不想想她也需要人家保護,需要站在她身後看她打得驚險萬分的他一個擁抱。
她從不要求他主動,甚至不問他愛不愛她,讓不愛說話和被動的他少了瞭解她的機會,也造成兩人分離的結果。
正如他們重逢以來,她矢口不問他今後有什麼打算,是不是還要按計劃進行婚禮,以及他為什麼和她上床卻不肯給承諾。
她像一隻躲在牆角偷看的老鼠,一有點聲響馬上縮回洞裡,絕口不提她在怕什麼。
“不用你讓,下一次我一定打得你……滿地打滾。”一吸鼻,她還是不認輸的咬了他手臂一口。
他不怨反笑,這才是他好勝的小女人。“搽搽鼻涕吧!你狼狽地叫我想嘲笑你。”
“你敢——”紅著眼一瞪,她仰起脖子由他幫她搽。
“是不敢,你比我兇。”見她滿意地噙著淚水一笑,滿懷的幸福感讓他鼻澀。“真想用照相機把你的醜態拍下來公諸於世,看還有誰敢愛你。”
“我才不醜,我人見人愛。”她會先把照相機砸了,看他用什麼拍。
“人見人愛才會到處惹禍。”他發出小小的抱怨聲,握著她腕關節一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