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璧越聽見掌院先生四個字,心中一緊。
什麼卜詞?
說書人道,“‘雙星顯世,龍蛇鬥,生死同門,活其一。’這是先生三百年前在明湖說的,想必有人聽說過,有人不知道。”
殷璧越確實不清楚,三百年前他還沒出生,這句話只記得隱約在哪裡聽過。
“但是這兩句是什麼意思呢?怎麼解呢?想必大家都很想知道,今兒個咱們就好好說說!”一片叫好聲中,說書人沒再賣關子,
“天上的二十八宿裡只有一個龍,亢金龍,是東方七宿中的‘亢宿’……至於蛇,是南方七宿中的‘翼宿’,翼火蛇!”
這不是什麼深奧的天文知識,臺下懂幾分的人已經附和道,“說的不錯!”
也有人質疑,“這個大夥兒都知道,你且說說這倆星宿是啥意思?”
說書人笑道,“掌院先生何等人物!可謂算盡天機!這星宿啊,分明是指人!亢金龍和翼火蛇,對應著星宿的方位,我看就是‘滄涯山’和‘抱朴宗’,卜詞說的正是兮華峰大弟子君煜,與抱朴七子之首的林遠歸。他們二人分別是這兩派年輕一輩裡的最強者,自然擔的起先生的卜詞。”
酒樓裡的眾人說的高興,根本想不到在這裡,這種時候,會有三位滄涯山弟子。
殷璧越去看身旁兩人,段崇軒和洛明川依然面色不改。
一樓有人喊,“嘿,‘龍蛇鬥’是有了,那這‘生死同門’又怎麼解釋?”
說書人也不惱,搖著摺扇道,“門,‘境地’也,便是他二人將被逼在同一境地中,一決生死。”
“喲,你這麼肯定,錯了怎麼辦?”
說書人高聲笑道,“哈哈,錯了你來找我賠茶錢!”
眾人都知道賠茶錢不過是一句戲言,太和樓上說故事,猜測與誇張為主,哪裡當得了真。說書人順勢講起了滄涯與抱朴宗的舊事,樓裡又是一陣沸反盈天的討論聲。
說書人懂點觀星術,在人多嘴雜的茶館呆久了,也聽來些門派雜聞。這般抑揚頓挫的說來,茶樓裡各個都聽得津津有味。
殷璧越已經沒心思聽了。洛明川見他神思不寧,放在茶杯上的手微微動了動,於是滿堂的喧囂都傳不進這裡分毫。
即使是最近的鄰桌,也只能看見那三個年輕人沉默的喝著茶。
殷璧越感到身邊氣息驟變,好像有無形的屏障籠在他們四周。
便知道這是洛明川第一次展露破障境的手段。
於是殷璧越直接說出了心中疑問。他問段崇軒,“這件事……是真的麼?”
他知道段崇軒因為身份不凡而有獨特的訊息渠道,瞭解很多秘聞軼事,何況牽扯到大師兄,他一定有所聽聞。
段崇軒沒有直接回答是或不是,而是娓娓道來,
“傳聞三百年前,先生曾在明湖上夜飲,喝了十四壇七十年流仙釀,酩酊大醉,御舟高歌。”
殷璧越實在想象不到,那個槐樹下烹茶的儒士,也會有醉飲高歌的時候。
“正值星光落湖,百里瀲灩,先生舉目觀星,在《鳳凰遊》中唱出‘雙星顯世,龍蛇鬥,生死同門,活其一’。歌罷,湖上夜霧忽起,三更不散。直至夜霧褪去,眾人方知先生湖上頓悟,乘風而去了。這卜歌也被人記下,從此傳誦。”
“起初傳的沸沸揚揚,不少門派將自己得意弟子按上龍蛇的名頭,但未有顯證。時日一長,也便消停了……直到師父帶回了大師兄。同一年,林遠歸拜入抱朴宗。再後來,他二人名聲初顯,卜詞便被有心人重提。這些年下來,也有許多蛛絲馬跡可循,並非空穴來風。”
段崇軒說到這裡嘆了口氣,“四師兄,你潛心修行,未曾入世,自然不知道。其實今日的說書,實在不算新鮮。這些在西大陸早就傳遍了。”
殷璧越問,“你信麼?”
“我也希望不是真的。可據我所知,林遠歸的生辰八字正對著‘翼宿’。雖說勉力窺探天機易損傷境界,且天機瞬息萬變難測。但先生那時卻是正入‘無人無我境’,頓悟所得,自然比推衍準確百倍。更何況……先生從不說妄語。”
“大師兄呢,他知道麼?”
段崇軒點頭,“應該是知道的。”
聽到這裡,殷璧越心情有些沉重。
他從前以為,大師兄揹負著兮華峰的榮譽,春山笑的盛名,滄涯山的安危。
今天才知道,原來,生死也是一道枷鎖。
並不是他對君煜沒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