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受人矇蔽,為人所欺,那簡直就不可原諒啦。你將來可是要繼我大統,登極為君的,人君而受臣子欺瞞,這國家還能好得了嗎?我曹氏還有未來嗎?
身為守成之主,可以沒什麼本事,甚至道德也不必要過於高尚,但一定要能明察秋毫、洞悉奸謀,如此才能善善而用,惡惡而去,垂拱而天下治,也才能維持皇家權威,不被重臣架空。曹昂若是天真到了隨時會踩陷阱的地步,我又豈能放心把江山交到他手上?
曹操為此而終於萬分痛苦地確定了換馬之意,只是一時間還難以決斷,究竟換上哪個兒子為好,也擔心曹昂一旦落馬,將來的前途甚至性命都難以保障。所以他才假裝沒事兒人似的,暫時並未處分曹昂。
此番荀攸請求致仕,曹操便提出心中所慮,徵詢荀公達的意見——要是我廢了曹昂,那麼立誰為儲君才好呢?荀攸也不禁長嘆一聲:“社稷至重,不可託付非人也。然臣終非曹氏,不當言此。”曹操說沒關係,你就把心裡的想法老老實實告訴我好了,言者無罪,不管我接受不接受,都不會責難於你。
荀攸輕輕搖頭:“臣不能言誰可也,然能言誰不可——乃有三不可,陛下熟慮之……”
曹操雖然應允了荀攸致仕的請求,但暫時荀公達還必須呆在洛陽養病,哪兒都去不了。於是過了幾天,曹操便召曹德、是勳前來,也跟他們商議同樣的問題。曹德是他親弟弟、是勳是他妹夫,理論上都是有資格摻和立儲之事的——當然啦,這是就普通人家而言,真正天家之事,恐怕越是親近,越希望避嫌,最好可以三緘其口,徹底不語。除此二人外,曹操也不是沒有別的親戚了,比方說諸曹、夏侯,只是那些大多是武夫,不足以商議大事也。
果然曹操一問起來,是勳首先表態,說我不敢對此發表意見,而曹德則力保曹昂,希望曹操收回成命。曹操擺擺手,說這太子麼,我是換定了,你們也不必再勸。至於再立誰為太子,主意當然由我來拿,但你們也應當發表一下意見,給我點兒啟發——“與卿等份屬君臣,實為至親,乃可無隱也,隱即不忠。”
你們對於此事不可能毫無想法啊,那麼有想法又不肯稟明君主,便是不忠——趕緊給我說!
為了“拋磚引玉”,他又把荀攸所言向二人合盤托出:“朕亦詢之荀公達,公達乃雲:‘不能言誰可也,然能言誰不可——乃有三不可……’”
聽皇帝這麼一說,是勳、曹德也不禁感起興趣來了,趕忙詢問:“何謂三不可?”曹操乃轉述道:“嫡子在庶不可立,兒輩在孫不可立,冠者在稚不可立。”
荀攸這“三不可”究竟是什麼意思?首先他等於排除掉了曹衝的繼承可能性,因為“嫡子在庶不可立”。曹操目前的嫡子,首先是曹昂,然後是卞皇后所生三子——曹丕、曹彰、曹植。荀攸認為,嫡庶之別不可錯也,除非那四個全都掛了,否則你不應當考慮別的兒子繼位。
其次,“兒輩在孫不可立”,因為臣子們私下商議儲君之事,有一種聲音,是倘若嫡長子曹昂必然被廢的話,不如立嫡孫曹髦繼位吧。荀攸認為這是斷然不可的,除非曹操你的兒子都死光了,否則不能考慮孫輩——叔叔們真的會服侄子嗎?
第三,“冠者在稚不可立”,國家思得長君,不要考慮未冠的少年。本年曹髦才十二歲,曹丕嫡子曹叡才十一歲,曹操其他的孫子,除了幾個身份實在低微的以外,比這倆孩子也都要小,也跟“兒輩在孫不可立”相互呼應。此外,曹衝雖然已冠,但他行冠禮比較早,本年才剛十八,荀攸言下之意,比曹衝歲數大的哥哥們很多,按照古禮,上二十才算成年呢,十八歲仍為“稚”,不當受立也。
此前的謠言風波,使得曹操對曹衝也失瞭望,雖然並未向他人透露,但他的態度擺在那裡,曹衝之失寵已是難以遮掩的秘密了,荀公達玲瓏心竅,當然瞧得出來。所以荀攸雖道“不能言誰可也”,但他“言誰不可”,也等於把曹衝給排除在了儲君備選之外。他的真實用意,是希望能夠保全曹昂,倘若不成,那就從曹丕再往下排,還是按順序來,如此才可保證政局的安穩,便有波瀾,不至甚大也。
曹操當時聽了荀攸的話,就想明白他的用意了,如今轉述其言,曹德、是勳也皆心知肚明。二人不禁對視一眼,隨即曹德就說:“太宰老成謀國,所言是也,然臣以為仍當寬宥子修。陛下春秋正盛,但嚴加督責,孰謂太子不可教也?”
曹操微微苦笑,說我跟荀攸一樣,也快六十啦,怎麼能說“春秋正盛”?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確實還能活好幾年,但能有十年嗎?我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