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響起一個不耐煩地聲音,罵罵咧咧:“誰呀?大清早的叫喪呀,也不讓人睡個好覺……”
“是我。”
屋裡罵罵咧咧聲頓時停了,跟著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過著半刻鐘,木門開了,湯婆子拎著褲子出來,笑著說:“原來是四姑娘呀。方才沒聽出來,莫怪莫怪。老夫人不是還病著,暫停早晚請安嗎?姑娘這麼早要出去做什麼?”
“隨便走走。”四姑娘嘴上說著,心想,要是阮碧來了,她也會這麼拖拖拉拉嗎?
湯婆子見她神情淡淡,也不懶得再費力討好。把褲帶上拴著的鑰匙取上來了,開啟銅鎖,抽出門栓。四姑娘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深深地吸口氣,空氣凜冽而清新。時辰尚早,後花園裡的雜役們還沒有勞作,人跡寥無,只有香木小築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音。她繞了一點遠路,到池塘邊坐著。
今日風不小,吹得水面皺褶綿綿,倒映著灰濛濛的天空,整個池塘也是灰濛濛的,暗淡而壓抑。岸邊的柳樹葉子全掉光了,光禿禿的,再無春夏的婀娜,柳條隨風而舞時,象是千萬條舞動的馬鞭,殺氣騰騰。
四姑娘嘆了口氣,撿起岸邊一塊石子扔進池裡,撲通一聲,水花四濺,漣漪盪開。水面飄著的幾片落葉,隨著波紋而動,無所依,無所從,無所歸。
她看著,慢慢地鼻子又發酸,忽聽有人呼喚自己:“四丫頭。”詫異地轉頭,只阮弛分開隨風飛舞的柳條走了過來,一身單薄的深藍色錦袍,被風吹得袍角翻飛。將近三個月的休養。他看起來比剛回京城時胖了一些,面板也沒有原來黝黑,打眼一看,頗有幾分京城世家公子的風流倜儻味道。
四姑娘吸吸鼻子,站起來曲膝一禮。“見過三叔。”
“這麼冷的天氣,你怎麼丫鬟不帶就坐在水邊?”阮弛一邊走近,一邊打量著她。
她身著一件普通的銀紅縐紗襖子,一條深綠地織金團花裙子,外面披著一件白色碎花披風。頭髮烏青,挽成兩垂髻,只彆著一朵赤金鑲紅瑪瑙珠花。唇不點而紅,眉不描而翠,眼睛大而明亮,兩頰許是因為吹多冷風,泛著病態的紅,更添三分嬌美。
不由自主地想起兩天前,自己隨皇帝在校場裡騎射時,他忽然勒住馬頭問,你們家四姑娘是不是真如傳說一般貌美如花?
他其實從來沒有注意過低調沉默的阮四姑娘,但是在那一刻,只略作猶豫,就說:“是的,確實貌美如花。”仔細看過她本人之後,他覺得這樣的回答並不準確,她就是一朵花──最美的海棠花。
“只是隨便走走。”四姑娘見他盯著自己看,眼神灼灼,眼底潛藏著一絲狂熱,心裡又是迷惑又是彆扭。“三叔,侄女還要去跟母親請安,先行告退了。”
“等等。”
阮弛叫住她,走到她身邊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在肚子裡斟酌言詞說,“四丫頭,前幾日我與紀先生聊天,聽說家軺穎悟異常,一目十行,出口成誦,雖然才十一歲,基本上已將經書唸完了,十分難得。”
提到弟弟,四姑娘情不自禁地浮起一絲笑意。“那是紀先生教導有方。”
阮弛不贊同地搖搖頭說:“紀先生是個老儒,學問是夠的,可惜不識變通。他自己也覺得沒有東西能教家軺了。若是能再請個大儒,細心栽培,將來家軺瓊林宴簪花也不是難事。”
“聽說大儒難請……”
“那是自然,等閒之輩,都是學生挑先生。大儒都是挑學生,資質遜點的。他們未必肯收。”阮弛看四姑娘明亮的眼神微微黯淡,又繼續說,“我認識一個大儒,原是個老翰林來的。他是西北邊陲人士,我救過他孫子一命,他欠著我一個人情。我想著,請他過來教家軺正合適。”
天上不會平白無故地掉下餡餅,阮弛更不是那種無緣無故關愛侄女的叔叔,他有所圖,四姑娘心知肚明,只是不知道他想把自己說給何人?想了想,含糊地說:“那就請三叔費心了。”
阮弛微微一怔,搞不清楚她是不諳世事,把自己當成關愛晚輩的叔叔,還是故意裝糊塗。又聽她幽幽地嘆口氣,說:“這天寒地凍的,也不知道林姨娘在紅葉庵裡如何了?”
聞絃歌而知雅意,阮弛說:“四丫頭,今日我要去禁軍城外的營地,正好幫你去探望林姨娘,如何?”
“多謝三叔,三叔的恩德,侄女謹記在心,他日一定湧泉相報。”頓了頓,四姑娘又說,“時辰不早,侄女還要去給母親請安,先行一步了。”說罷,也不待阮弛回答,轉身即走。
她這番話說的冠冕堂皇,卻沒有實際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