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劉青除了感激,還有關心。至於他如何,那便不是她能力及的了。
站在院子裡,聽力敏銳的劉青能清清楚楚地聽到裡面陸寶成的聲音:“林森,別喝了!聽到沒有?”
“又……又安兄,不……不喝我……我心裡難受。”李植的聲音低啞而又斷斷續續,看樣子又喝了不少。
“你看看你這個樣子,要我是子衿我也不嫁給你。”陸寶成恨鐵不成鋼。
“呵,我……明白,我明白我配不上子衿……”
陸寶成道:“如果說這世上有讓我敬服之人,那就是子衿了。我沒想到我陸又安敬服的竟然是一個女子。在我心裡,只要她幸福,我就覺得高興。你現在這樣,如果子衿為了讓你好過而委曲自己的感受嫁給你,你就覺得高興了嗎?”
半晌,李植才低聲道:“謝……謝謝又安……兄,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甲影,咱們回吧。”劉青抬頭望著滿天的星斗,深深嘆了口氣,對甲影道。
回到透月軒,劉青喝了一會兒茶,才抬眼慢慢對忙著鋪床的甲影和乙影道:“明天,你們就回寧王府去吧。”
甲影、乙影一愣。乙影“咚”地跳下床來,到劉青面前嘟著嘴道:“主子不喜歡我們嗎?”
劉青搖搖頭:“我不喜歡有人跟著。”
屋裡沉默了好一會兒,甲影嘆了口氣道:“這就是王爺一再吩咐不讓主子知道屬下們存在的原因。王爺說,主子知道了會不喜歡的。王爺還說,如果主子不喜歡,讓我們不要為難主子,還回寧王府去。”說完她慢慢跪了下去,“屬下來之前,許大人曾拿了王爺平時練字時寫的字,讓給姑娘瞧瞧。他讓屬下轉告主子,王爺現在不能隨意離開封地,如果有可能,還請主子去看一看王爺。這幾天主子傷勢未好,這些東西甲影一直還來及得給主子。”說完,她從懷裡取出一迭紙,遞給劉青。
劉青慢慢開啟來,只見第一張紙上寫著《詩經》裡的《鄭風。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這些字寫得龍飛鳳舞,可以想見當時寫字人心緒極為煩亂。
第二張則寫的是李商隱的一首詩:“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聲。”紙上的字力透紙背。
劉青看了,良久,深深嘆了一口氣,道:“你回去轉告許大人,說我不可能陪伴王爺左右,去看望他也只能徒增傷感,不如不去。”
甲影低著頭久久不言。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又拿出一迭銀票和一塊玉牌,遞到劉青手裡:“這是屬下臨走時王爺讓屬下拿著的。王爺說,如果主子不喜歡屬下們跟著,就讓屬下把這三萬兩銀票和這塊玉牌交給主子。”
她看劉青把東西往回推,忙急急道:“王爺說,主子一定不會要這些東西的。如果主子推拒,便讓屬下轉告主子一些話。王爺說,他自己困坐愁城,身上又有萬般束縛和擔子,不能脫開身、放下一切陪主子一起遊走天涯;如不是這樣,他絕不會這麼輕易放手。王爺說,主子你是天上自由飛翔的鳥兒,他自己沒有自由,所以特別希望你能代他自由和快樂。這些東西,別無他意,只代表王爺的一個願望,希望你衣食無憂,美滿幸福。王爺在各地都開有鋪子,標有‘寧遠’的字號。王爺說,如果主子有困難,千萬不要硬撐,只要拿著這個玉牌去寧遠號,就可以得到寧王府全部勢力的幫助。王爺說,只要主子過得好,他就會感到這世上還有讓他幸福的東西!”
劉青看著手中的東西,眼淚一顆顆滴在玉牌上。她來到這大明朝,如同那經歷了烈火的烘焙和長路顛簸的茶,靜靜地等著她的知音。有一天,懂她的人來了,在他品茶的一瞬間,他的驚豔,顯露無遺。可遇見她時,他已買好了其他的茶,他的負擔已重。他們倆,只能隔著眾生喧譁,遙遙點頭,無聲無息。
月華搖落,山風涼薄。有一些知已,相遇,只是為了錯肩;微笑,卻只能告別。
劉青輕輕抹掉臉上的淚,走到桌邊,細細地磨了墨,提筆寫了一首佛家偈語:
千山同一月,
萬戶盡皆春。
千山有水千江月,
萬里無雲萬里天。
寫畢,她把紙上的墨跡慢慢吹乾,仔細地捲了起來,遞給甲影:“麻煩你轉交給王爺。”
“主子還有什麼話要轉告王爺嗎?”
劉青搖搖頭:“王爺看明白這段偈語,便會知道我要說的話。”說完道,“我累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