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多多少少總會知曉一些宮闈隱秘。
他們比朝臣知道得多,又比內宦知道得少。
內廷的事情往往還沒有傳出宮門, 就被控制住了, 皇帝喜歡什麼厭惡什麼這都是忌諱中的忌諱,絕對不能打聽, 打聽了就要掉腦袋。
十六年前,陸璋殺盡了楚朝宗室。
京城裡都是血流成河,更不要說內廷了, 沒有一面宮牆不曾染血。
可能是這個緣故,齊朝的宮人膽子都很小, 根本沒有碎嘴多話的。他們更像皇宮裡一棵樹一株草,或者是華美殿堂裡最不起眼的擺設, 無論見到誰都低著腦袋。
走路沒有聲音, 穿一式的衣袍。
宮女梳一式的髮髻,戴同樣的首飾。
別說遠遠望去,就算挨近了都很難認出誰是誰。
偌大的皇宮, 無數的宮婢內宦……彷彿有名有姓,還是人的就那麼幾個。
宮鈞身為錦衣衛副指揮使,他不認識後宮妃嬪身邊的得力人,只認識內廷十二衙門裡掌事太監跟掌事姑姑, 只對皇帝跟皇子身邊的內侍有印象。
這些人有權勢,也知道很多事情,跟錦衣衛跟朝臣都能說得上話, 但是不該說的他們一個字都不會說。
然而有些秘密, 不是“不說”就能瞞得住的。
宮副指揮使是多麼精明的一個人, 他能深挖細查地發現六合寺方丈的真正身份,只要落在他眼前的蛛絲馬跡,就不會放過。
他倒不是想依靠這些獲聖寵、拿把柄,而是為了避免自己在不知道的情況惹上什麼麻煩,以及最重要的——
將來啊!
哪怕是錦衣衛副指揮使,皇帝也可以說撤就撤。
一朝天子一朝臣,宮鈞不僅要保證陸璋在位的時候,他的官帽是穩的,還得思考皇帝沒了之後的事。
事關養老,馬虎不得。
這也不是宮鈞一個人會有的心思,他的上司正職的錦衣衛指揮使不也在盤算著這個主意?
“太子這些年來身體越來越差,怕是活不到繼承皇位了。這是當今的隱患,包括錦衣衛在內,很多朝臣都在琢磨著下一任東宮的人選,想要示好,至少也要結個善緣。”
宮鈞謹慎地斟酌著用詞,然後繼續用傳音入密說,“不過朝臣們很快就偃旗息鼓了。不算夭折了的,宮中只有四個皇子,除去病入膏肓的太子,再除去還未成年的六皇子,剩下的兩個都有這樣那樣的不足。”
二皇子左耳失聰,身懷缺陷幾乎沒有身登大寶的可能,除非陸璋的兒子都死完了只剩下他。
三皇子怯懦無能,才學疏淺,根本沒有做東宮的資質,他的優勢都是親兄弟給襯托出來的。
“……六皇子倒是有些小聰明,可他性情古怪,常有驚人之舉。如果要在三皇子跟六皇子之中選擇一個繼承大位,朝臣們必定會支援三皇子。”
懦弱的皇帝好擺佈,庸碌無能也好過突發奇想地折騰大臣。
陳朝就出過一個不顧舉朝反對,堅持御駕親征,結果被西涼國打得一敗塗地傷重不治的皇帝。
“如此說來,三皇子佔有絕對的優勢,二皇子必須要謀反?”孟戚語帶冷意。
從本心上說,孟戚對誰要造.反這件事不感興趣,齊朝皇帝陸璋令他厭煩,然而改朝換代並非小事,就算是篡位也有可能影響到太京的百姓。
十六年了,京城好不容易恢復了一些元氣。難道轉眼又將捲入火海?
孟戚深深皺眉。
假如那個謀反的皇子很有能耐,可以兵不血刃迅速地幹掉陸璋登上皇位,孟戚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現在厲帝陵被炸了,那個皇子還跟青烏老祖有勾結……
孟戚怒意難消,這筆賬他一定要算!
“既然如此,你剛才為何說哪個皇子都有可能謀反?”
“……因為三皇子不是真的愚笨,他的性格如何不好說。三皇子身邊的內宦非常懼怕他,如果這全部是裝出來的,他處心積慮是要做什麼?太子的病會不會跟他有關係?這些事都很難說。”
“有意思,那個不在京的六皇子呢?”
“他在私下說過一些不敬之言,要說反意,他是表現得最為明顯的一個,不過六皇子無權無勢,朝臣又不看好他,他就算想做什麼也沒有可能。”
孟戚琢磨出了不對,他疑道:“陸璋對這幾個兒子沒有偏向?”
皇帝寵愛的孩子,繼承皇位的可能性總會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