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的客棧投宿。
燈火未熄,小廝忙著打掃,學徒們重新配藥制丸,以及清點藥櫃。
往日早早離去的兩位大夫今天也沒回家,在燈火下拿著白日記下的方子向墨鯉討教。
墨鯉不會在城裡久留,再過一日,城裡的病患也診治得差不多了,至少救急救命的應是沒了。雖然他們不清楚墨鯉的身份跟來歷,但是文人墨客可以用詩詞做名帖,縱不相識亦能擊節互歌,杏林之中,一手好醫術跟好方子就是名帖。
有了名帖,豈不當貴客款待?
慈匯堂二樓最好的一間屋子被收拾出來,涼蓆軟枕皆是新添置的,另有一壺熱湯,兩盤蘇式點心。
南邊的點心跟北邊的糕點有很大區別,多果仁、果肉、更喜往點心裡添醃製過的桂花、桃花、橙皮等等,吃著既香又順口。連墨鯉都沒忍住吃了一塊,原本他打算把這些全部留給孟戚的。
墨鯉甚至想著中午慈匯堂吃的那盤酒釀米糕滋味極好,可惜那時孟戚不在,他也不好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一塊米糕藏進袖子。
“這糖年糕味兒極甜,大夫也來一塊?”
孟戚嘴上說著,眼神卻是依依不捨。
墨鯉默默移開眼——真是怕苦又愛吃甜的沙鼠。
“孟兄,我擔心鮑掌櫃跟他徒弟……吵起來。”墨鯉望著巷子另一頭黑沉沉的夜色,嘆了口氣。
“遲早得吵,現在把話揭開,總好過事到臨頭,師徒陌路。”
孟戚一邊用筷子夾著年糕,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袁亭懂兵法,能沙場禦敵,寧王一旦起兵,他必然會進入軍中。這也是袁亭原本為自己打算好的前程,鮑冠勇遲遲不能下定決心跟徒弟攤牌,正是因為這個。”
寧王謀士蟄伏多年,他精心培養的勢力也都在等著起兵的那一天,袁亭是毫無野心之輩嗎?
孟戚頭也不抬地繼續道:“有野心,有抱負,有自己的想法……像袁亭這樣的人,正是擁護秋閣主父親的中堅力量,他們不會站在秋景那一邊,因為他們覺得自己所行之事是大義,平定中原重整山河,為此再現兵燹,瘡痍滿目亦是值得的。”
可現在跟陳朝末年不同。
百姓的日子確實很苦,也有很多人活不下去,可是真正能給他們帶來好日子,重回楚朝盛世的君臣並不存在。
兵戈一起,死的是百姓,天下一統寧王登基,百姓的日子也好不到哪裡去。
“不是我小瞧那位寧王謀士治國的能力,而是他的助力太少,他的路子太偏,竟然利用親生女兒把自己的人藏在江湖之中。”孟戚頓了頓,平靜地說,“治國有多難,我與故友嘗試過,要讓百姓安居樂業,需得數代人之功。寧王麾下沒有這麼多人才,而袁亭這般長期混跡在江湖上,剿水匪衝陣殺敵或許可以,等說到治國,全都抓瞎。”
裘先生拉攏、培養的人對這些搞不清,滿心的建功立業,封侯拜相,甚至以為這是在為天下庶民謀福祉。
可是鮑冠勇是什麼人?他見過楚朝開國君臣,又經歷了楚朝諸多變故,哪怕早年他是隻會衝殺的先鋒官,只會帶兵的邊軍教頭,活到這把年紀,再看不透,就是傻子了。
孟戚可不覺得自己的老部下是傻子。
“更要命的是,鮑冠勇有八個徒弟……”
孟戚想到那八人的綽號,不由得哽了一下,然後飛快地繼續說,“特別是老大跟老四,綽號‘斷山虎’與‘劈山虎’的兩人,還在寧王麾下做武官,鮑冠勇若是跟那位裘先生翻臉,他的弟子身家性命就難說了,而且我聽鮑冠勇話裡的意思,這幾個徒弟都一心一意地想要‘復楚’。”
復楚是面好旗幟。
人心懷楚,都想回到過去。
就連鮑冠勇,起初不也是被“復楚”二字迷惑,他痛恨李元澤,更痛恨齊帝陸璋。
李元澤固然可惡,然而史書中誅殺功臣的君王並不在少數,李元澤一死,鮑冠勇重視的唯剩“楚朝”。陸璋在他眼裡就是一個篡位小人,大肆殺戮不降的朝臣,鮑冠勇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如果沒有這份仇恨,縱然裘先生對他有救命之恩,鮑冠勇也未必受他拉攏。
“……鮑掌櫃年紀漸長,心中的仇恨已經慢慢被他對徒弟的擔憂取代了,在不知不覺之中,跟那位寧王謀士成了陌路人。”
墨鯉聽著孟戚說完,心道果然如此。
“那孟兄覺得,他們師徒把話攤開來說,就能從此一心嗎?”
“難。”
孟戚毫不猶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