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後,一個瓶子放到面前的桌上,血紅的顏色是那樣刺目。
“我想了想,還是用毒最合適,”他淡淡笑著,神情是那麼的毫不在意,“這毒少見得很,我用了三年才煉成,縱是被他們發現,也試不出毒性的,到時候他們自會來找我。”
他果然沒有放棄。
我猶豫:“父親不怪他們。”
他冷笑:“但你還有母親,你又怎知她不恨?”
我無言以對。
“母親無辜,陶門上下一百四十六條人命何其無辜,當初那個姓白的女人總纏著父親不放,這才給我們帶來滅門之禍,如今她與唐驚風卻過得快活自在,你又怎知母親不恨,明叔他們不恨?”
“你可知道,當年母親為了護我,生生被砍斷了雙腿。”
如同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全身忍不住發抖。
他卻格外的平靜,彷彿在說著一件不相干的事情:“沒了雙腿,她卻還是撐著不肯昏過去,一直到師父救我走,都始終沒能瞑目,你道她恨不恨。”
恨不恨?我不敢深想,有仇不報,讓弟弟獨自冒險,母親不會原諒我,陶門上下一百多個冤魂也不會原諒我吧?
違背誓言,又怎對得起九泉之下的義父?
“有仇不報,活這許多年又想做什麼?”淡淡的聲音似是喃喃自語,卻一字字都敲在我心上。
我不能回答。
二十多年,自答應義父不再報仇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努力不再去想那夜的事情,整理家業,吟詩作畫,遊歷山水,與兩個朋友把酒言歡,我以為這一生就這麼過了,卻從不曾想過這個問題。
為何而生?
我活下來究竟為了什麼?安心做南宮別苑的少主,扶貧濟弱,談笑江湖?其實,這世上的許多人不都是這麼過的麼?
可我與他們不一樣。
那一夜,我又夢到了漫天的火光,父親,還有母親……
我不能叫他一個人去冒險,或許他也早已料到我會同意吧,既然不知道為何而生,被自己的弟弟算計,總是強過別人的。
“有你幫我就好,”他果然沒有絲毫意外,只是笑了笑,“若真想保全我,你可捨得幾個人?”
無辜之人。
世上為何總要有這許多殺戮之事?強烈的悲哀湧上來,這個計劃並不完美,我絕不能可憐別人,否則會害死他。
我為何而生?或許也只有報仇。
天上掉下來一個丫頭。
年紀不大,穿著奇怪的衣裳,說著莫名的話,見到男人出乎意料的膽大,聽說死人卻又膽小得要命,一舉一動根本不像個姑娘家。分明無處可去,卻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全無半點該有的可憐之態。
哪個姑娘家突然流落至此會不哭泣難過的?我簡直要懷疑她別有居心。
但她實在不怎麼會說謊。
果真如她所說,她舉目無親,一如我當年那般,看來這丫頭還不知道無依無靠的可怕,或許永遠不要知道也好。
所有人做夢也想不到這世上會發生捕快與兇手一起查案的事情。其實也不錯,有他們在,這一路上並不寂寞,何況還有那個有趣的丫頭。
她讓我叫她小念。
救黑四郎的是弟弟,他並不知道,我卻決定放他離開了,他是李遊的朋友,倘若再繼續下去,必會發生一些不得已的事。
人在江湖,是不是都會有許多不得已?
他們是如此的信任我,相信我是被人陷害,我卻還是選擇背棄了他們,該也算是件悲哀之事吧。唐驚風與柳如背叛父親的時候,可曾有過同樣的愧疚?
小念竟會來安慰我。
這丫頭一路上跟著我們,倒也不太惹人反感。她不比普通女孩子嬌氣,舉止豁達得很,有時候甚至根本就不像個姑娘家,總愛拍李遊的肩膀打賭、鬥嘴,居然還編出個男人的“三從四得”。
她看出了什麼?
直到確定只是怕我難過內疚之後,我才鬆了口氣,這是個笨丫頭,最好不要讓她摻入這些事,我並沒有她想的那般好。
誰知她難過地告訴我,在遇險的時候,她被朋友拋棄了。
女人也有朋友?我既好笑又詫異,小女孩子多是被爹孃寵在閨閣裡,偶爾聚在一起也不過是比賽玩笑,發發小脾氣,嫁人之後便從了丈夫,難得往來,她們怎會知道什麼義氣,什麼是朋友的信任與背叛?
她真的知道。
對了,她不是這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