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靠在軟榻上看奏摺的扶楚漫不經心道:“不必了,這樣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
他愛上了下令誅殺他滿門的仇人的妹妹,可以不計較這樣的關係,將他兄妹二人分開看,可他深愛的女人逼死了他的姐姐和他孩子的母親,而他一直恨著的滅門主使,突然成了和他有血脈牽連的兄長。
站在崩潰邊緣的傾城,被扶楚推了一把,徹底墜入那個幻想中的世界。
在那裡,他是女人,扶楚是男人,他是扶楚最寵愛的傾城夫人,朔歡是他和扶楚的女兒,沒有佑安,沒有姜蓮心,沒有赫連翊,他的心裡,只剩下扶楚和朔歡,連董樊氏都忘卻了。
扶楚下令厚葬姜蓮心,姜太后抱著姜蓮心生前為她大笀繡的袍子繞在姜蓮心的靈柩邊,絮絮叨叨:“蓮心,你給母后繡的這個袍子,上面的牡丹花怎麼就繡了一半,沒剩多少日子了,你再睡,母后就不能穿著你準備的這件袍子過笀了。”從早到晚,一天又一天,反反覆覆的就是這幾句話。
不及繡好,所以,姜太后永遠都不可能穿著親生女兒繡的袍子過大笀了。
姜氏餘黨被盡數誅殺,只留下瘋癲的姜太后。
姜蓮心死了,母憑子貴,玉傾城自然而然被扶為王后,且有了新的身份,乃大虞慕氏流落在外的嫡女慕玉蟾,出身名門,堪當一國之母。
又因是國戚關係,自然不好怠慢,特為慕氏修宗祠,追封傾城‘養母嘉戴琳’為敬德夫人,骨灰供於慕氏宗祠。
關於讓傾城頂蘀佑安真實身份這件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瞭解扶楚的,不會認為她是顧忌悠悠眾口,或許,她是在自欺欺人也說不定。
臘月下旬,被清理出宮的東陽櫻淵終於尋到機會,在護國寺見到已被立為王后,前來為扶楚祈福的傾城。
錦衣華服的傾城,是那樣奪目,使得東陽櫻淵移不開眼,看傾城屏退眾人,東陽櫻淵悄悄潛入大殿,柔聲問他:“傾城,近來可好?”
第一七九章 壎之陋細
霍然轉身,迎上一雙情深意切的桃花眼,傾城蹙眉,色厲內荏:“你是什麼人,這裡也是你闖得的?”
一盆冷水澆滅似火熱情,東陽櫻淵盯著那雙魂牽夢縈的琥珀色眸子,看清裡面的不滿和防備,一陣愕然。聽聞他病了,他徹夜難眠;聽聞他被封為王后,他五味雜陳;聽聞他要來護國寺為扶楚祈福,他歡欣雀躍,將自己拾掇的風度翩翩,守在這裡,只為見他一面,可他卻以這樣的態度面對他,一陣心酸,忍不住冷語相譏:“說什麼一輩子的朋友,不過才幾天,就撇得一乾二淨了,哦,對了,怎麼能忘了人家身份不同了,母儀天下哈,自是看不起我這罪臣之子,是我沒臉沒皮,來攀那高枝,你也不用緊張,我不會巴著你不放,令陛下責難你。”
一直沉默的傾城,聽東陽櫻淵提及扶楚,現出不悅表情:“哪裡跑出來的瘋子,來人!”
東陽櫻淵尖銳笑道:“呦,還真是翻臉無情啊,別以為當上王后就贏了,誰不知道,現在陛下寵著的可是蕭白璧,你那東宮,其實和冷宮也沒什麼區別罷!”
這話,踩到了傾城痛處,他日日盛裝打扮,可左等右等,始終不見扶楚來,老羞成怒,一聲厲喝:“此人欺君罔上,帶下去,給本宮狠狠的打!”
東陽櫻淵臉色更白了,卻還是一臉不屑的笑容:“傾城,你還真是狠心,今日若敢動我,定叫你追悔莫及。”
傾城眯著眼:“拖下去,杖斃了。”胥追教他,天威絕不容褻瀆,該出手時就出手,侮辱他就是侮辱扶楚,他要做個可圈可點的賢后。
是夜。王宮密室,被餵食還魂丹的東陽櫻淵吃力的撐開眼皮,見到的便是坐在床頭的月白身影,動一動。全身都疼,可還是咬牙強撐,吃力道:“是大人救了櫻淵。”這不是問句,而是陳述。
子墨微微一笑。東陽櫻淵極輕的咕噥了句:“他當真要殺了我?”
不過是自言自語,沒想到子墨竟會接話:“他已不是從前的傾城了。”
這是事實,可在不知情的人耳中,卻完全是另一種意思了。東陽櫻淵雙手捂住臉,發出困獸般的嗚咽,許久之後,掙扎的翻身下床,撲通一聲跪在子墨面前,沙啞道:“大人從前說過的事情,櫻淵願從,還望大人提攜。”
子墨頓了片刻。伸手扶起東陽櫻淵,笑道:“好。”
正月裡,處處張燈結綵。解除宵禁,連夜裡的街道都熱熱鬧鬧,可王宮卻是冷冷清清,宮燈十里,籠著一片死寂,殘枝枯葉,影影綽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