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過了多久,現場已聽不到刀劍相撞的金屬擊打聲,鮑文同憂懼地探出腦袋,只來得及看到數道曼妙的身影拎著死屍隱入深夜的離影。
在瀰漫血腥與殺氣的酒巷衚衕裡,一股寒意從背上升起。
鮑首輔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背叛,惹惱了李家、海陵王以及一眾利益派系人馬。現在後悔沒用,收手也已經來不及,唯有拿到自己要的東西,才能抵擋死劫。鮑文同在魂驚魄散中下定決心,重新叫來轎子,趕進宮。
這時候,程昭以除掉心頭惡為由,正在宴請自己“過去的”家人,程夫人、程四娘、程思玄、程蕾、程宓等圍一桌,程大勝牽手原宣同布政司錢長官、苗長官及其他們的家眷,厚著臉皮子來蹭御膳。
雖然這群人貌合心離,弄得席間氣氛也是不冷不熱的,但是,程昭本人很興奮很高興很開懷,他拎著酒壺,不停地高喊喝,幹,偶爾還會冒出句粗話,幹那個奶奶的。
鮑首輔求見的時候,程昭已經醉上頭,見到立大功的老首輔來了,拿著個金碗盛了美酒,很熱乎地勾住鮑文同的脖子,要大功臣乾掉這碗酒。
就眼下這形如家宴的情形,鮑文同是不該講正事的,而且,順帝本人也已經醉了,那就更不能講了。鮑文同看到了錢月如,坐在順帝的左手位。
這位由程大勝親自推薦的鳳後備選,此刻褪去所有的嬌蠻與傲氣,溫馴地賢淑地羞怯地給順帝斟酒,給他佈菜,勸他少進酒,柔情萬千的哪個男人見了都要化作繞指柔。
更要命的,程夫人忽然來了句:“昭兒啊,為娘只認阿如一個媳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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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昭大著舌頭笑呵呵地傻應:“娘,我都聽你的。”
鮑首輔急了,拽著順帝的袖子,提醒道:“陛下,陛下,可別忘了您答應老臣的。”
程昭醉兮兮地反問:“我有答應過你嗎?什麼東西?”
鮑文同直接暴料:“陛下,您可以親口向老臣保證,只要去了心頭大敵,就立小女為後。”
“胡說!”錢月如本性狂露,她怒拍桌子站起來,衝鮑首輔吼道,“哪來的老狗,敢跟姑奶奶搶男人!!”
鮑文同又驚又悚,給這丫頭火暴粗俗給嚇呆了。
咚一聲,這位首輔眼白一翻,暈倒。
程昭頓時酒醒,這唯一一個向他靠攏的三朝元老可不能出事。小杜急急召太醫,混亂後,鮑文同被確診沒事,只是受刺激過度。
程大勝、宣同的錢苗官員從鮑文同官袍上沾的酒氣、血泥裡看出些什麼,他們各自使個眼色,退出景陽宮,暗暗嘀咕。
其他程家人也依次離開,錢月如不想留程昭和那個老臣一室,跟程夫人連連使嗔求散嬌的神色。程夫人瞭然地拍拍她的手,示意放心,一切有她。
鮑文同甦醒後,再提女兒為後的事,態度先硬後軟,告訴順帝,為了幫助他,他是冒著被人摘去腦袋的生命危險,並以殘破的官袍為據。
程昭大怒喝道:“他們竟然這般猖狂當街殺朝庭重臣,眼裡還有沒有王法了?可惡,不可容忍!”
鮑文同老淚縱橫,如果順帝反悔不立他女兒為後,那他一家三十多口人就全完了。
程昭本質上是個好孩子,怎麼能看著一個老人在自己面前哭得這般傷心,他應付似地說道:“鮑大人,你放心,朕說過的話一定會踐諾的。”
“君無戲言!”鮑文同喜喊道,病都去了大半。
九十三回 秋風洛水泛清波 浪裡淘金(十)
程昭正要應話,錢月如聽到動靜衝進來,玉潤的圓臉上橫眉倒豎,扯著程昭喊道:“你選這老狗的女兒為後,那我怎麼辦?”
“阿如,”程昭頭疼地把臉皺成一團,瞧著錢月如沒得到承諾就不罷休的樣子,他把人拉到別的寢殿,低聲道,“阿如,我、我不是跟你說清楚了,我只把你當妹妹,我們不成的。”
錢月如一聽就不依了,大著嗓門嚷嚷道:“你、你這個負心漢你說過考上狀元娶我,你說你考不上狀元,我說沒關係,秀才就成;你考上秀才,要考進士,我都讓你考,你那時候怎麼答應我爹的?”
程昭隱隱愧疚,他為了考取進士到處拜師求學,當時只要人們肯收他為徒教他學問,他什麼條件都答應。如今細想起來,他早已記不得那些承諾。
錢月如見他不語,雙手捂著眼睛,哭。
程昭剛想說些好話把人勸住,卻又聽到內室鮑首輔的咳嗽聲,程昭的頭上就像戴了個緊錮咒,又為難又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