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越描越黑,這麼想,便不免覺得意興闌珊,不過是一句話就要再三思量,何止是累。轉眼又一想,若自己有個撐的開門面的身家,又是什麼光景?索性連意興闌珊都沒了……
電梯到了地下一層的停車場, 褚穎川先前走,三月不做聲緩緩的跟了過去。幾乎斷開帶子的涼鞋,成了涼拖,咔嗒咔嗒地落在他的影子上。
車離電梯並不遠,銀白色的,車頭一隻正在跳躍前撲的銀亮豹頭車標。
難得他很有紳士風度先開了右門,將三月坐進去,才繞過車身,坐進車內。
車內的真皮墊子上,鋪了水竹的座席,光潔如玉的滑膩,全身的汗似乎都被吸了進去。但褚穎川見三月左動右動,似是坐得很不自在,剛要去調座椅,就聽她眯起眼睛說:“捷豹啊!想不到有生之年,也能坐上首相的座駕。”
活脫脫一副劉姥姥初見大觀園的模樣。
他倒也不在意,隨口問:“你懂車?”
三月則好像沒聽到他說什麼,上一刻仍緊緊攥著綠茶瓶子的手,下一刻就印在了風擋玻璃上。玻璃本來一塵不染,停車場燈光微弱透進來,倒像是一面琉璃鏡子。如今想是手攥住冰太長時間,圓圓併攏指節,溼漉漉的小水珠兒躺在上面,像極了胖胖的熊掌。
三月忍不住笑起來,眼彎彎如月芽一樣:“喜歡f1,所以注意一些。”
褚穎川不過順口一問,也並不在意她如何回答,拿出手機,撥了出去。另一面一心二用的左手就著熊掌流下來的水珠子,用很漂亮的趙體楷書,寫出一句——百加得到此一遊。
“喂,衛燎,我不上去了……”
後面說了什麼,三月已經聽不清,呼吸下意識的放的極慢,每吐出一口氣,都似乎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心跳都開始沉起來,鈍鈍的一下又一下,擊得胸都發痛。
伸手,劃掉百加得。
上好的水竹座席猶如一汪水,平滑冰涼。三月也許真的是冷了,“陶三月”三個字在指間橫折筆畫都兜成鋸齒的痕跡。
褚穎川撂下電話時,見她身子緊緊的前傾著,幾乎垂到腰際的捲髮,就如同現下車內的那種顏色,像是一尺極深的烏黑緞子,將她裹住。這樣大篷的捲髮,總要挑染或者全染了,難得她一色烏黑,只是在耳側和腦後抽出三縷,用蕾絲蝴蝶結的髮卡別住。
“三月……”
白蕾絲的飄帶像蝴蝶的須垂到肩胛上,隨著她的動作,扯絮般無聲起落,一蓬一蓬,伴著一股綠茶香精的味道,褚穎川忍不住淺淺一吸,才說:“二月紺香 三月桃良……”
她幾乎是驚慌的轉過頭,望住褚穎川半晌,才緩緩說:“只是三月。”
三月其實並不漂亮,天生的笑眼,連雙眼皮兒都是內藏的,瞪得再大,仍不過半輪大的月兒,微微晃動得如同半透明的繭子,將他裹在裡面。
褚穎川突地想,多難得,有著一雙水汪汪眼睛的女人。
小時候偷看祖母珍藏的卡薩布蘭卡,螢幕的邊泛出黑黃,英格麗鮑曼的眼就在老式膠片的咔嗒咔嗒聲裡,盈出水一般的盪漾。
他的一顆心不知道為什麼,怦怦的亂跳。
然後,再沒看過那樣的眼睛,即便是英格麗自義大利婚變歸來,再拍的真假公主,瞳仁仍舊微微晃動,但已沒有了閃耀的波光。
後來聽人說,女演員為了上鏡水亮,都要先塗上藥水,也就漸漸意興闌珊。
他一手去擰車鑰匙,一手將她手裡的綠茶扔到一邊,說:“我們先去喝杯粥。”
褚穎川去的粥鋪似乎離海上花不遠,拐了幾個路口就又踩住剎車,捷豹的防震做得頂好,幾乎都沒有顫動的將車子停在路邊。
褚穎川對三月說了一句:“等著!”開門就下了車。
三月一手拄著窗邊,百無聊賴的向外看。這是一條單行道,燈流如湍急的河,碎濺在車內。單行道並不允許停車,前面一輛出租冒險停住接客,被交警逮住,爭執了片刻還是開了一張罰單。
由始至終,似乎沒有人看見這輛銀色的捷豹。
三月不禁笑了起來,空調風將圓滑的玻璃打得有些冷,吐出的哈氣黏住薄薄一層。
褚穎川回來時,一手握著兩個中杯可樂大的紙杯,另一隻手拿著一個狹長的盒子,敲了敲車門。三月只得自方向盤前探過半個身子,給他開啟。他坐進車內第一件事,就是把盒子遞給三月。她隱約猜出是什麼,但開啟還是大大吃了一驚,隨即笑彎了眼。
盒子裡是一雙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