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都死不出新意;死人陽太多,都輪不上鼓樂手。也許鼓樂手早已死亡。
老太太腆著臉皮,克服羞愧的心理,向沿街各路的人們伸出了乞討之手。但大家要不是隻給她一碗清水,要不然就指指嘴巴,那意思是自己都沒有東西吃,哪還有多餘的東西給她呢?
39乞討
朝正已知道不是出來走親戚了,而是做著曾和小夥伴一起嘲笑過的要飯活計。開始幾天,他還耿著腦袋走在前面,對奶奶不理不睬,後來見自己吃煎餅時,奶奶總不吃,只喝幾口涼水,才又懂事地回來攙著奶奶一起走。
祖孫倆已出來快兩個月了,光禿的樹枝本該萬嫩吐綠,可此時依然落井下石地乾枯一片。雖然她們竭盡全力地節約再節約,那所謂全家一大半的口糧還是沒有能堅持半個月。這一週,她們最好也只能乞討些號稱玉米糊糊的清水湯。李劉氏餓得兩眼發昏、步履蹣跚,灰白的衣服上汗跡斑斑,灰塵片片。朝正也一步三搖,前兩天他還連哭帶喊著餓,這兩天是話都懶得說。本來還算妥順的小鋤頭亂糟地頂在頭頂,面色灰乎乎、黃泱泱的一片。好象皮肉已不生長,顴骨卻喜人的外凸。原先撲靈閃動的眼睛,現在生氣式的半天也不轉動一下。
朝正攙著奶奶亦步亦趨。說是攙著奶奶,其實是半拖半掛在她的胳膊上。
孫子雖然還能夠走動,但自已好象已然堅持不下去。老太太悲哀地想。老了就是老了,這幾百步的路程,她就有好幾次想躺倒不動,要死也希望能在臨死前安穩舒適地睡上一覺,最好是在睡夢中就去相見老伴。
“歇歇”老太太再一次感覺有想躺倒不起的衝動,就趕緊叫孫子停下。朝正聲也不應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撲通一聲向後倒去。
“朝正”老太太嚇了一跳“快起來。”
小朝正已閉上的眼睛半睜了下,又閉合了。
絕對不能在這裡停下,一停祖孫倆就算交待在這了。不行,不行,我得帶著孫子回去。我死了沒關係,但孫子一定要活著回去。
老太太驀然有了力氣,她一把拉起了朝正。朝正象只散架的風箏任由奶奶拖曳著,已汙垢了的深藍小褂左右飄擺。
“乖孫,奶奶給你要饅頭吃啊。”老太太邊說邊拖著孫兒往左首的一座大院走去。朝正聽到“饅頭”有了點力氣,支起了身子,仍微閉著眼牽上奶奶的衣角。
院牆上刷著激昂奮進的標語,斑駁剝落地奄奄一息,兩扇鋼筋鐵骨的大門,七扭八歪著鏽跡斑斑。這是一所廢棄的國營養豬場,豬早被搬運到別處,就算剩這,也逃不了附近饑民的大口。老太太半拖著孫子從豬圈搜尋到平房,又從平房搜尋到倉庫。偌大個倉庫空空如也,只有牆角散落些土坯。別說沒有,就算有什麼吃的東西,又怎麼能輪得到她們?但是老太太仍然奢望著某個角落裡會遺落下一顆半粒的糧食或種子。這時,一粒種子就是一個生命。
轉了一圈一無所獲,老太太又轉了一圈,還是一無所獲。
我們祖孫兩個難道真地要死在這裡嗎?李才,娘對不起你啊。老太太看看瘦得只剩下薄皮包裹些骨頭的孫子,悲哀地想。
不行,一定要找到吃的。我們今晚就回家,吃完了,回家。勇氣又鼓直了老太太的腰。
朝正呢?孫兒,朝正?老太太突然發現剛才一直跟在身後的小朝正不見了。她拼盡力氣喊了起來。
“奶奶”朝正搖擺著從牆角走了過來,手裡抱塊缺角少稜的黑坯,嘴唇上也是黑乎乎的一片,嘴裡正巴答著。
“朝正!孫兒啊”老太太悲嚎一聲,孫兒朝正是在吃土啊。
“你吃,你吃”朝正感受不到奶奶的悲痛,他費力地將那塊黑坯舉向她,“大煎餅。”
“我這是做什麼孽啊”老太太丟下柺杖,一把抱住了孫子“好好的,出來要啥飯啊。要死就死在一起好了。我渾啊!”空曠的倉庫裡,老太太的哭聲撕心裂肺地迴盪著。
孫兒已分不清煎餅和土塊了,孫兒完了。剛才還拖牽著自己,動也不動的孫子,現在能自己抱著東西走了。孫兒已經回光反照了。老太太嗚嗚地哭著。老輩人流傳當年郯城大地震時,不少災民找不到吃的,餓得都撿土坯吃,最後都活活被脹死了。今天,我們祖孫倆也要這樣死去嗎?
“兒啊,媽對不起你啊”老太太想著出走時對李才的承諾,禁不住悲傷一陣陣襲來。
“奶奶,不哭,不哭”朝正一隻胳膊費力地夾著土坯,一隻手騰出來給奶奶抹眼淚。
“朝正啊,咱奶孫倆今天要死在這兒了”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