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被面斑跡點點。一些碎小草根伸到土壁外面。燈泡裡閃著不能讓人直視的鎢絲。牆角的馬紮,綠繃帶磨得起了毛。有一次燈泡炸了,就在眼前,雙關語嚇了一跳,碎片擦著他的臉蛋飛,一小縷青煙騰起在殘留的燈座周圍。
雙關語習慣把手伸進棉被底下,摸那些溫熱的雞蛋。拿起來,對著燈光照,裡面顯現了一團斑駁的陰影。三七二十一天,再過兩個星期,小雞就要出殼了。小生命就在液體中浸泡和醞釀。然後,它們毛茸茸,帶著新鮮的鵝黃|色,嘰嘰喳喳,用纖弱的小細腿,繞過破裂的蛋殼。握著小雞,雙關語感受著一個柔軟身體的熱度——它以微弱的腿力蹬踏著,試圖掙脫束縛。
雙關語的奶奶是那個年紀人中少見的高個子,聲音洪亮,動作麻利。除了一雙小腳,她身上沒有舊式女人的遺風。她甚至不是一個慈祥的奶奶。為了制止丈夫喝酒,她不惜動用暴力。雙關語親眼所見,奶奶把爺爺按倒在炕上,抄起掃床的條帚,一通噼噼啪啪地痛打。爺爺邊哀號,邊求饒。奶奶愛吃零食,把各種當時還算稀罕的奶油餅乾、橘子水、糖葫蘆等等小心藏起來,怕別人偷吃。她對自己的兒孫也是吝嗇的,很少給雙關語留點什麼,頂多心情好的時候,在他的粥碗裡撒一把乾乾巴巴的蝦米皮。在奶奶的被窩裡,雙關語發現過已經走味了的整隻燒雞,浸出的油湯把包裹的草紙洇透了。夜半人靜,從奶奶睡覺的那個方向,傳來經過剋制的咀嚼聲。咔吧咔吧,咬碎脆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