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生生再去尋尋覓覓,高人已杳若黃鶴。生生長嘆,休矣休矣,說他的晚年大勢已去,死後自己不能入土為安,屍骨不全,竟落得灰飛湮滅。
我們詫異,天馬行空如白生生者,不是一直對晚年自信嗎?他不是及時行樂的享受派嗎,怎麼一次受挫,鬥志銳減,還關心起身後事了?
記得陪少年活動中心的羅主任吃飯的時候,羅主任說了句人人皆知的俏皮話,說自己那代人,大多隻與老婆恩愛過,年輕時有賊心沒賊膽,後來等有了賊心和賊膽,賊沒了。這段話的另一種版本是:年輕時有牙沒花生豆,後來有了花生豆,沒牙了。
白生生對自己的老年表現出了濃厚自信,他還勸羅主任呢:“您真是不會因勢利導,您調整一個胃口不就成了嗎?!有了花生豆,沒牙怎麼了,咱們吃花生糊哇!沒牙也能嘗著花生味兒,雖然是零落成泥碾作塵的,總比沒的吃好啊。”
看,白生生總有解決辦法,把握幸福的點滴可能。他才不擔心明天呢!他從不信什麼命數,不聽血型、星座之流的騙人鬼話,他一貫信馬由韁,怎麼肯受束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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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生生說,自己那天真遇到高人了。
算卦那人伸手一把拉住了他,張口就報出了他的排行與職業。白生生想,這一定是從哪兒得來小道訊息的騙子,或者看了點易經或者紫微鬥術,就出來闖蕩江湖。白生生根本不信那個。
那人冷笑,說半個月後,白生生必遭一件聲名受損之事。白生生也冷笑,能奈我何?
算卦那人一捋眉心,仰面朝天,慢慢說道:“你什麼都無所謂,也不想聽聽死後的事兒嗎?別人死了有子女親朋在側,你的葬禮奇怪呀。”
拘留室裡,白生生前前後後回想算卦先生的話,這才發現他的話一一應驗。白生生悔不當初,倘若自己認真對待點兒,多給些錢,問問逢凶化吉之術,何必兜頭蓋臉地給抓進了警察局。他也相信了自己的身後事,相信了高人的遠瞻。
第二章
頂多算個無辜的畜生
風流一世的白生生老人享年六十九歲。由於始終未娶,無妻無後——當白生生老人突發腦溢血過世,人們準備著一場必是淒涼的葬禮。
誰知報紙訃告發出以後,葬禮當天來了一幫互不相認的老太太。從農村到城市,海內外的都有,老太太們裡裡外外,把靈堂堵個了夠。太多的老太太,造成靈堂裡一團混亂,她們爭相撫屍而哭,都大叫著“親親”;不僅如此,她們還把白生生老人的棺材板兒拍散了架。
擁塞的老太太中間,夾雜著幾個鬼鬼祟祟、尋釁滋事的老頭。他們倒要看看,自己婚姻中的干擾者長得到底什麼樣——這個名叫白生生的傢伙,多年來隱身於自家雙人床上,害得自己和老婆的關係不暢,一生的幸福啊,都被這個傢伙投上了巫師般的陰影。
哭的,喊的,拉著白生生的手不放的;吵的,罵的,拉著老婆回家的——太亂了,把旁邊告別室的莊嚴肅穆的悲劇氣氛都搞壞了。沒人出來管怎麼行?火葬場裡的副領導親自戴上紅箍,衝過來維持秩序,手法利落,把哭天抹淚的老太太們通通轟出去了才算清靜。
靈堂裡只剩了白生生的遺體和遺照,副領導終於耳根清靜。就在清靜之中,這個糾察隊員般雄赳赳氣昂昂的中年婦女突然珠淚漣漣,小聲唱起了《月亮代表我的心》,她翻過了紅箍,裡面現出了黑箍——竟是“雙面繡”。
原來這個即將退休的副領導依然沒脫套路,也是白生生情人陣營裡的一個小兵。只是為了最後親吻到白生生冰涼的面頰,她不惜用了權謀。但見這位一曲歌罷,尖聲叫出一句:“我的親人哪!”聲若裂帛。這句尖叫彷彿領唱,外面的老太太們一起啜泣著唱起那首老歌:“親人哪,親人哪,我們幾時再相逢,再相逢。”
白生生沒有至親,也沒有留下遺囑,幾個親戚關係極遠的晚輩誰會為他樹碑憑弔?何況對那些深情款款的老太太們無以為報,幾個人商量商量,乾脆把骨灰分了。
兩年以後,一個旅居法國的老太太被檢查出了癌症。她在最後的時光,凝望異國的小花園,唯一的要求是每天煲湯,盛來的湯碗裡,老太太要親自撒上一點胡椒粉——無人知道,那是她曾經愛人的骨灰。
“哼,白生生,”老太太吹了吹湯,趁熱喝下一口,“他哪裡是無辜的羔羊,頂多算個無辜的畜生。”
第三章
雙關語的家人和往事
燈泡沒白沒黑地亮著,烘烤著滿屋臭氣。大坑上攤開厚厚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