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勒兩個人一起告辭分別去忙碌。
留下獨自駐守在中帳的羅開先默然不語,呆坐了好半響。
隱隱地他覺得,此次東去宋境,或許並不是一個好的決策。
進入冬季,靈州的營地秩序一切安好,按說奔波勞累了一路,羅某人又新娶了嬌妻,總該可以安歇一番。
但是,想要把事情做好,甩手掌櫃是不靈通的,尤其是類似羅某人這樣新近拉起來的勢力,事必躬親才是必須的。
羅開先憑藉自己的自信,還有對這時代整片河西地區境況的評估,與靈州營內諸老商談了多次,得出一個近乎百分百的結論——來年人口必定會迅速擴充,隨之帶來的吃食壓力就會無限擴大,屆時一旦與某些部族產生矛盾需要用兵,他這個領隊的將主總不能讓士兵餓著肚子與敵人拼殺吧?
萬般主意都解決不了一個吃飽肚子的問題,所以才有了這次不那麼合時宜的宋境購糧之行。
只是宋境之行真的能夠一切順利嗎?
憑藉從史書得來的宋地印象來行事,其實既是一次冒險,也是一次試水。
說是冒險,其實對比一路的種種,風險並不大。
即使遭遇最困難的境遇——被趙宋邊軍圍攻,羅開先也有把握保住隨行大部分人的性命,無外乎殺人而已。
所謂的風險,其實是購糧的計劃能否順利實施。當然,如果不能按照預料的購買到足夠的糧食,羅開先同樣有辦法解決——大不了像在第比利斯或者赫拉特那樣操作一次,也未嘗不可。
隱在羅開先心底的擔憂非是外因,而是他自己。從傳承上來說,東方的趙宋應該算是他精神上的母國,儘管他從未在那個國度生活過,但他仍舊有些近鄉情怯的感觸。
他並不能確定自己到了宋境之後的行止,比如看到官宦子弟欺壓民眾該如何?看到軍伍中人被文官凌辱該如何?假若宋地官宦惦念上他的財貨又該如何?
與沿途經過的法蒂瑪、東羅馬、阿拔斯以及中亞城邦小國不同,那時候他可以對很多事視而不見,也可以殺伐由心,但面對東方那個精神上的母國,又該如何呢?
暴起憤之?殺伐果決?視而不見?不聽不問?
很顯然,無論何種應對,都必將產生不同的影響,不是影響別人,就是影響自己。
想了半天也不得頭緒,呆坐了半響的羅開先最後只能在臉上留下一絲苦笑,暗自感慨自己還是想得太多了,如今卻是自己把自己逼到上了一個心理困局,而舊有的經驗完全解決不了問題,事已至此,也只能走步看步了。
羅開先有些無奈的站起身,想要去後帳看看兩隻小娘在忙什麼,奧爾基掀開帳篷的幕簾走了進來,“將主,王難、盧守仁還有党項大統領李德明連訣來訪,就在營地北門外……”
等了一個晚上的“客人”終於到了。
第四節 夏州議(上)
因為營地粗陋,羅開先在自己主帳外面的空場上接見了同時來訪的三個人。
好在這個冬日並不是十分的寒冷,暖日熏熏然的照射在人的身上,比起悶氣的帳篷或屋內更讓人感到愜意。
三個人同時來訪,各自的表現卻有不同,王難和盧守仁全身皮甲,外面罩了一件熊皮斗篷,遠遠地就甩下斗篷給親兵,恭恭敬敬地給羅某人行了一個東方式的單膝跪地抱拳軍禮,口中高喝“拜見將主!”,實在是兩個多月不見,卻唯恐生疏,恭謹得很。
而李德明則要矜持得多,在同行的王難和盧守仁身後恭然而立,右手掩胸目不斜視行了一個羅開先倡導並推廣的撫胸禮,目的不言自明,用這個禮節來表示他依舊遵從離開靈州時與羅某人之間的默契約定。
開場閒談了幾句之後,有親衛搬過來木製的高凳,幾個人在暖日下隨意地安坐了下來。
“德明兄弟的氣色看起來不是很好,莫非有甚為難之事?”到夏州來可不是為了遊玩,即便冬日的暖陽曬在人身上很舒服,羅開先卻沒那麼多閒情逸致,開口便是直入正題。
李德明的臉色確實不是很好,比起兩月前離開的時候,雖說面板少了風礪塵色白皙了不少,但是眼圈周圍明顯泛黑透青,顯然這些日子不是沒有休息好,就是沒少日夜忙碌。他抬了抬手剛想要擺動否認,旋又停下,左右瞧了一下才開口說道:“將軍所言即是,只是……”
“也好……吾等稍後詳談!”得見李德明的猶豫神態,羅開先頓時明瞭,示意了一句,轉而把目光投向王難與盧守仁。
不等羅開先開口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