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棧哪裡受得了這樣。那皮褲套在身上,騎上馬來,大腿內側的細皮嫩肉往復摩擦,都快要磨出斑斑血痕,十分難過。
泡熱水澡的時候,蹭破的傷口被熱水浸泡,時常紅腫發炎,苦不堪言。
這時才念起以前身著漢服的好處。那漢服不僅衣袂寬鬆,行止飄逸,按照常服的禮節規矩,裡邊兒還要襯著中單和中衣,絲綢的柔軟裹護著身體,斷不用受那砂紙一般的獸皮獸毛的凌虐苦楚。
揣著一口袋大洋、被打發到關內採買年貨的黑狍子,趕著馬隊回了山來,一聽說錯過了龍肉鳳凰肉筵席,大為光火,後悔不迭,叫喚著讓小息棧再給他單做一桌子菜餚。
那黑廝在院子裡吆喝:“小劍客,小劍客哇呀呀~~~!你不給老子做飯吃,老子採辦的貨物,你那一份就不給你了!”
息棧輕蔑地撇撇嘴:“哼,不給就不給,誰稀罕你的東西!”
“呵~~~!不要?這可是你說的!大當家的讓俺給你採買的東西,你不要,俺就拿給別的夥計分了!”
息棧登時兩眼放光,心下歡喜,臉上還故作深沉:“……給我買了什麼?你拿來給我看看。”
“嘿嘿嘿嘿,你小崽子先去給老子做飯去,老子跑了大半個月的路,都快累躺了!”
黑狍子手裡抱著兩大包物件兒,飛也似的繞過羊雜碎鍋,穿過磨房,從馬廄的十幾匹馬中間往復穿梭,又越過草料槽,滾過長條飯桌,試圖擺脫身後之人的窮追不捨。
息棧急吼吼地追在黑狍子身後,施展輕功飛撲而上,一手薅住了黑狍子的脖領,腳尖直接蹬到對方肩膀,手腕用力將之掀翻在地,毫不客氣地搶走了他懷裡的東西。
黑狍子從地上爬起來,呼擼了一把身上的黃土,罵道:“你這小狼崽子,下手倒是輕點兒唉!”
息棧急不可耐地拆開一個包裹,裡邊是幾大罐酒水,瓶子上貼著紅籤,黃桂稠酒。
少年不解地問道:“這黃桂稠酒是什麼?”
“哼,這你都不知道,關中八大名產之一吶,陝西的稠酒!當家的說你喜歡喝,難道你小子不喜歡?那讓老子這大老遠的,買這個幹嘛?!”
又拆開另外一個包裹一看,竟然是一大捆顏色黃不啦唧的粗紙!
“這是……做什麼用的?”
黑狍子盛了一碗羊湯端著喝,撓撓頭說道:“你問俺?老子也不知道幹哈用!這不是你管當家的要的東西啊?”
不遠處傳來一句飄飄然的話:“俺們這年月,早就沒有人用竹葦、木葦了。官戶人家,都流行用草紙……”
息棧抬眼一看,只瞥見了豐四爺的後腦勺,身形人鬼不覺,恍恍然又慢悠悠地閃回了屋。
息棧抱了滿懷的東西,奔回自己的屋子,閂上房門,獨自坐在炕上。
垂頭默默,心意潺潺。
被賊惦記上的那位爺,想必心裡也是惦記著賊的……
心下存了這麼個念想,息棧滾到炕上,臉埋進枕中,四肢抱團,胸中忍不住沉沉地笑。笑聲振得自己內裡酥酥麻麻,指尖酸酸癢癢。
夜晚掌燈時分,一眾頭領和幾個老夥計圍在聚義廳裡喝酒吃飯。
小息棧草草做了一碗雞茸豆腐羹,一碗松仁酥狍肉,胡亂堵住了黑狍子鬧鬧嚷嚷不停歇的嘴。
慕紅雪啐道:“瞧瞧這餓鬼投胎的,你報號黑狍子,竟然還吃狍子肉?!”
一夥人幾罈子燒刀白下了肚,都有些上臉,敞開皮襖,擼開袖子,開始捉對兒划拳。
捉對廝殺不過癮,於是搞起了雙方對抗。
慕紅雪盤起兩腿,大喇喇地往凳子上一坐,拍著桌子吆喝道:“黑狍子,過來!給老孃撐門面,我划拳,你喝酒!”轉臉看向大掌櫃,“當家的,敢不敢來!喝乾那五罈子酒算數!”
鎮三關雙目一瞪:“呵~~~,老子還怕你啊!”回過頭尋麼,“誰,誰跟老子一頭?軍師吶,四爺吶?”
慕紅雪叫道:“當家的不許喚四爺!那老奸巨猾的傢伙,端的會算計人,老孃才不跟他划拳哩!”
“那你要跟誰劃?”
“雷腿子,還是馬號的劉二敢子,當家的選一個!”
鎮三關罵道:“這咩了個咪的!你看你挑那倆慫人,不行不行!”
一旁坐著的息棧,這時一仰脖喝乾了最後一口黃桂稠酒,將個空罐子重重撴在桌上。
面色已是微微泛紅,雙目水氣凌汀,抹乾淨了沾在嘴唇上的乳白色酒沫,“騰”得一聲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