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愁,鬼見鬼愁,馬見了馬最愁啊!
息棧在人多的場合一貫維持冷麵,一言不發,帽簷遮到眉毛,只露出兩枚修長淡漠的眼睛。等到鎮三關就坐,自己默默跟隨自家大櫃身後站定,警戒四方。
直覺暗暗地撥撓心房,提醒他有人一直在盯視自己。
息棧一抬眼,正對上了柴九爺的目光。柴九的兩道視線若明若暗,似笑非笑,毫不客氣地將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那剝離式的目光簡直要將息棧扣住半張臉的帽子一把掀起來,看個究竟!
雄踞關西,稱霸甘肅、青海、寧夏三省的馬氏兄弟,如今在外人眼裡,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這馬雲芳馬軍長,紫膛金面,一臉濃墨重縷的絡腮鬍須,脊背如門板,頭顱如重錘。俗話講,關東出“相”,關西出“將”。關西大漠這民風剽勇的地界,出的就是馬雲芳這樣的天生神將。
而他的同族兄弟馬俊芳馬師長,眉目相當清淡。削短的寸頭、陳年麥芽黃的膚色、瘦削的臉龐和頗有稜角的下巴,保持著一個西北軍人的凌厲風姿。只有那一雙淡淡的眼睛,一對隱藏抑鬱之泓的雙眸,著實令人捉摸不透。
這二人一落座,四下皆鴉雀無聲,眾人各懷心思,等著看有什麼新鮮熱鬧。
馬氏兄弟皆是祖輩世居甘涼的回民。事實上,整個馬家軍皆是以回民為骨幹,信封伊斯蘭教。俗話說,“十個回回九個馬”,這支軍隊的一半兒兵勇都姓馬,是一支名副其實的馬家軍。
也是因了這一點,今日的宴席上全部是清真食物。手抓羊肉,烤羊腰,烤羊腿,羊排骨湯,正中還擺著一道熱氣騰騰的烤全羊。
羶氣差點兒把息棧薰了一個跟頭!
而他身邊兒的某位大掌櫃,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桌子正中央那一隻烤得酥香脆嫩的小羊羔子,暗自口水直流,無奈在這種能看不能吃的宴席之上,還得他媽的故作矜持,只喝酒,不動筷子!
某人正盯著烤羊羔子磨牙,對桌的柴九若無其事扯出了一句:“鎮三關,年前把快刀仙給滅了,掙了不少吧?”
“啊?呵呵,沒掙著啥,咋個掙也不如柴九你劫商隊掙得多,更不如陸掌櫃四處吃票吃得勤,這隔三岔五挨家挨戶收一圈兒,蘭頭海了!”
陸大膘子的小紅眼睛一瞪:“哼!你小子不僅滅了孫家兄弟,還得了個很能個兒的幫手呢吧?!”說完眼睛恨恨地瞟向負劍的少年。
“啊?呵呵~~~,一場意外,意外!”
柴九兩眼一眯:“呵,意外?……咱河西走廊的四大綹子,現在可就剩下咱三家了!”
順著陸大膘子的視線,柴九的銳利目光再次釘在了息棧臉上,盯得息棧十分不爽,別過了頭去,看向窗外。
幾個土匪徑自一頓閒扯。酒過三巡,氣氛玄妙,眾人都等著馬軍長亮出底牌。
馬雲芳身邊兒的哈參謀,這時笑呵呵地端起了小酒盅,說道:“呵呵~~~,我家司令今日在這裡請三位當家的吃酒,吃了這碗酒,還望大家能從此化干戈為玉帛,聯起手來,在這邊城三省,一同幹出一番事業!”
三家土匪頭子這時不由得面面相覷,見慣了打打殺殺的場面,今天竟然從“甘肅王”馬雲芳這裡,聽到這樣令人噴飯的話!
馬家軍和土匪綹子,能聯手幹啥事業?難道馬軍長也手癢癢了,或者囊中羞澀,日子過得不夠肥美,想要跟土匪們一起劫道砸窯,綁票吃票?
那位參謀笑得十分周道,一副點頭哈腰的德性,偏巧他這人就姓哈。
“唉~~~,各位聽我細說,我們軍長已經跟省政府主席商討過,省政府有意想要招安三路兵馬,收為國民軍編制,作為我們靖邊剿匪司令部麾下的部隊!這可是一樁兩全其美的好事!不僅我們甘寧青三省的剿匪武裝部隊勢力漲了,幾位當家的投靠了國民政府,以後也再不用去過那朝不保夕,刀頭舔血的日子嘍!”
一桌的人聽得都瞪大了眼睛。
息棧低頭瞄向自家掌櫃,鎮三關忍不住都樂了:“呵呵呵呵~~~,參謀長說笑呢吧?讓俺們做剿匪部隊?咱本來就是匪,你讓俺們剿誰去啊?!是繳械投降麼?”
對桌的柴九接茬兒道:“哼,要是真把咱三個綹子都給繳了槍,以後這河西走廊也就沒啥匪供馬軍長剿了,哈參謀也別忙乎了!”
馬雲芳這時抖了抖絡腮鬍子,沉著臉孔看向三名匪首,開口說道:“幾位也知道,前些年南方正鬧赤匪,已經被國民政府的軍隊收拾得丟盔卸甲,在長江邊兒上待不下去,開始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