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昇平之地,那些強藩地主,未開化的蠻夷是真的存在的,這個官兒未必如他想象的那麼好當。
酒宴匆匆散了,程德玄本還有許多話想與這位新任知府說,可是看他大著舌頭,一臉醉醺醺的模樣,此時根本議不得事,只得搖頭苦笑,拱手告辭,張知府笑容可掬,反客為主地把客人們送出門去,又親自把唐大姑娘送到山腳下,這才讓家人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回了知府衙門。這個家人是他的本家侄兒,名叫張安,讀書不成,便跟在他的身邊做個接答應酬的心腹人,將來熟諳官場中事後,能提攜他做個吏目便是一生的前程了。
一俟到了後宅,張知府踉蹌的腳步便穩重了許多,眼神也恢復了幾分清明。他在榻上坐定,張安俯身給叔父脫靴子,同時埋怨道:“前任知府留下的爛攤子,倒讓叔父去給他揩**。那些官兒們只知道拍馬奉迎,真見了那蠻橫粗野的人時,一個個比誰溜的都快,叔父今日剛剛赴任,便在那蠻夷面前丟了好大一個臉面…”
“嘿嘿,這臉面丟得好,丟得好啊二”
張知府打個酒嗝,臉上帶著神秘的笑容,往被褥上一靠,本來欲言又止的模樣,可是酒後畢竟有些興奮難奈,再加上眼前的是本家侄兒,心腹中的心腹,便推心置腹地道:“小安吶,你坐下,二叔有些話兒跟你嘮嘮。”
“是。”張安給他搭上一條毯子,又端過一杯茶來,這才挨著紋邊坐了下來。
張繼祖喝了口茶,笑眯眯地道:“咱們叔侄不是外人,叔就跟你直說了吧。這蘆嶺州是什麼地方?叔送的那點禮,當今的皇弟真的看得進眼去?他為什麼保舉我上這兒來啦,你知道麼?嘿嘿,小安吶,要是這些事兒弄不明白,那這官兒,絕對是做不明白的。”
張安才十六七歲年紀,哪聽得出其中的玄機,他不解其意,眨眨眼道:“二叔,侄兒還不大明白,您的意思是說?”張繼祖掀開茶蓋,吹吹茶沫兒,又喝了口茶,耐心地教導道:“…”安吶,你二叔不是個有野心的人,就想做個太平官兒。現如今起相公和南衙那位皇弟明爭暗鬥的有多厲害,你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南衙那一位,怎麼會相中蘆州泣麼大點的地方?他那是往地方上伸手,築自己的根基呢。
要說呢,我要是攀上了這棵大樹,往近裡說,朝裡有人好做官。往遠裡說,一旦他能坐上皇位,那你叔就有從龍之功,這前程還用愁麼?
可話說回來了,這皇位就指定是他的麼?未必呀自唐末以來,這天下換的實在是太快了,無能之主一旦上位,頃刻間就要江山易主,所以成君王者,選擇儲君多重才幹而輕血緣。朱溫有六個親生兒子,皇位卻傳給了養子。後唐明宗有三個親生兒子,也把皇位傳給了養子;徐溫的親兒子也不少,同樣把江山傳給了養子二此外,兄終弟及,舍皇嫡子而立年長的庶子為君的帝王也不在少數,目的為何?就因為這些養子,庶子,無論功業,才幹,經險,閱歷,較之他們的親生兒子要強上一籌,他們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再被他人奪去。
今上的皇子年幼,南衙那位皇弟的確是最有希望成為儲君的。可是官家春秋鼎盛啊,再活個三五十年是不成問題的,到那時候皇子該多大啦?南衙那位皇弟還會是最有希望接掌大位的人麼?
官家雖是兄弟情深,卻始終縱容趙開;公與他爭權制衡,未嘗沒有這方面的考慮。你二叔一旦站錯了隊,要風光是很快,要垮臺,也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所以啊,我這個官還是糊塗一點好,我哪邊都不靠,你說我無能,我就是無能。你說我糊塗,我就是糊塗。我要是不方…
能,不糊塗,南衙那位皇弟還不會舉薦我來呢。”
他冷笑一聲,把茶水一口吞下,洋洋得意地道:“今天這接風宴,你看著是一團和氣,哼當哼,其實是暗流湧動啊。楊浩的舊屬跟程德玄正在彆著勁兒吶,楊浩是走啦,可是天知道趙相公會不會橫插一腳進來。
再說那程德玄,看著只單槍匹馬,人單勢孤,可他背後還有一位當今皇弟呢,兩下里鬥將起來,還說不定鹿死誰手,我往那暴風眼裡湊什麼熱鬧?你二叔可是糊塗人,我不伸手,就這麼趴著,程德玄要是掌了大權,二叔我就做個安份守己的傀儡官兒,他後面那位一旦上位,我無功還有勞呢。要是他垮了,也沒關係,這裡邊沒我什麼事兒…………”
張繼祖嘿嘿地笑了起來,他推開侄兒遞來的續滿水的茶杯,粗短的脖子向前一神,雙手緩緩擺動,做出烏龜戈,水的動作來,自鳴得意地道:“這為官之道啊,先得求穩,急燥不得。你得像只千年老龜,沉得了氣,穩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