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沉默一會兒:“你不必這樣做。”
他父親說:“我累了。”
照顧一個瘋子幾十年,終於累了。
花開哭不出來。
可是當肉體疼痛時,花開可以哭,那感覺真是好,有眼淚不斷不斷地流下來,那感覺真是好。
你知道嗎?一個人可以流淚,可以哭泣,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疼痛?疼痛不算什麼,疼痛可以忽略不計,疼痛真的不算什麼。
花開輕聲哀求:“再打。”
簡明呆呆地站在那兒,他喜歡打人,喜歡看著自己喜歡的人為他忍受痛苦,喜歡弄痛對方,再聽對方說沒關係,用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的控制,來給自己一個安全的感覺。
其實簡明從來沒感受過愛吧?
他一直希望有人愛他,可是得到的都是似是而非的交易。
他喜歡看著美麗的男子被他的折磨剝去偽裝,痛叫與掙扎,露出原本的驚恐痛恨軟弱的感情來,他喜歡聽被他折磨過的人說,沒關係,不痛,只要你喜歡,也喜歡聽大叫大罵,那讓他覺得他好象看到了一個真的人或者一個可以控制的人。
可是現在,他為他的折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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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說還要還要,可是那個瘦削的後背上已佈滿傷痕,他喜歡打到對方無法忍受,當對方的求饒聲開始變調,他會在臨界點停手,可是花開說再打,血已經從紅腫紫漲的面板底下滲出來,再打,就超過了簡明的心裡底限,簡明不想傷人,不喜歡血。
他的折磨,只是一個孩子在大吵大叫想要得到自己份外的一份禮物,他不想真的傷害自己喜歡的人。
而且,花開傷痛,讓他心痛。
那孩子從開始的不出聲,到後來的大聲慘叫,那悽慘淒厲的叫聲,象受傷的狼一樣的嚎叫聲,象瀕死的野獸一樣的慘叫聲,還有那一聲又一聲的簡明,他一直叫簡明簡明簡明,好象這個名字是魔力的,是可以用來抵卸傷害的,是可以止痛的,是可以求告的,是——能保護他的,‘簡明’這兩個字震碎了他的心。
簡明第一次知道什麼叫感同身受。
他伸手,輕輕觸了一下花開的後背,花開抖了一下,哼了一聲,痛得喘息。
簡明慢慢把手放在花開的後背上,一條條的腫痕讓花開的後背凹凸不平,而且火熱。
摸上去不象肉體,象一種奇怪的動物,體溫比人類高,面板不是光滑的而是一稜一稜的突起。簡明覺得燙手,而花開覺得刺痛,他輕聲,哀求:“不,不要。”
簡明拿開手,那樣的傷,斑斑駁駁滲出血跡來的傷口,佈滿整個後背,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疼痛?
花開慢慢垂下頭,癱在床上,喘息,有那麼一會兒,他是平靜而幸福的,當疼痛停止,他哀求,疼痛就停止時,他是幸福的。
命運象一面冷冷的牆,你哀求也好,咒罵也好,他無動於衷,你抓破自己的胸口,挖出自己的心臟,命運也只是一面牆,永無慈悲與憐憫。
在簡明這裡,求饒得到回應,花開覺得這是一種幸福,他慢慢地沉靜下來。
有什麼東西,藏在黑暗中,在等待他的靈魂?
那是一個可怕的,他見也不想見的東西,他不願想起不願明白,不願有記憶,花開在心裡對自己說:“我不願意想起來那件事,請你別想——別想——別想,我父親已經死了,我父親自殺了,自殺了!”
花開“哦”了一聲,窩起身子,他好象要嘔吐一樣窩起身子,他哀求:“簡明,我們吧。”
簡明看著花開以一種緩慢的但卻比慘叫更能表達痛苦的姿勢窩起身子,他忍不住想擁抱花開,可是他的身體又不敢觸控花開那滾燙的傷口,他的手在半空中尋找幾次,最後只是放在花開的頭上,他撫摸花開的頭髮,那美麗的長髮已被冷汗沾汗,一咎咎粘在花開的臉上,他的手顫抖著給花開撫去溼發,他輕聲叫:“花開,花開,花開,那個人死了,他死了不好嗎?他是兇手!”
花開的身體慢慢平復,聽到別人說他的父親死了他的父親該死,花開好象再一次慢慢墜入深淵,沒有別人,沒有愛沒有光沒有溫暖的深淵,只有他自己的靈魂,他的幽閉地獄,他必須獨自面對傷重瀕死的靈魂。花開張開嘴,他必須說,必須說出來,他必須傾訴,必須告訴別人,他必須聽到別人說原諒,哪怕那只是違心的安慰,他自己永生永世無法逃脫靈魂的譴責,他必須從別人的口中得到原諒,花開慢慢回過頭,用那雙大得嚇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