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不原諒他,哪怕她用酒瓶把他的頭砸爛,哪怕她罰他流浪街頭,不準回家。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找遍了幾乎所有可以找的地方,希望越來越渺茫之跡,程無為抗不住了,開始把他的擔心都倒給孫逢秋。孫逢秋本來沒往這上邊想,可架不住疲勞,焦慮,也開始疑神疑鬼起來,忍不住遷怒於黎真,覺得這個女人一點也不懂事,既沒愛心也沒耐心。換了風荷,絕不會拋下傷心欲絕的朋友,自顧自地走掉。如果風荷真的有三長兩短,他也絕不原諒她。
他們是分頭找的,程家附近,陸家附近,甚至母校的小樹林,所有他們能想到的地方他們都找過了,中間互相通電話通報結果,但是最終一無所獲。
孫逢秋在跟程無為通話的過程中,心一點一點往下沉。除了擔心風荷的安危之外,他開始覺察到一個很明顯的事實,那就是,風荷跟大學同*絡極少,親密的女同學幾乎沒有——這是上一次背叛留下的後遺症——那是對友誼,尤其是對女性之間的友誼的深刻的懷疑。如果是這樣,那麼這一次程無為能夠獲得諒解的機會也微乎其微。盛怒之下的風荷,能做出什麼樣瘋狂的事情來,不是他所能夠想象的。
他開始在心裡痛罵程無為:“真他媽的,豬八戒的姨父怎麼死的?蠢死的!”
風荷在自己家小區裡花園的涼亭裡關了手機之後,飄悠悠地站起來,漫無目的地走上大路,跳上一輛公交車,一路晃到人民廣場。深更半夜,往市中心開得車沒有什麼人,很安靜,安靜得司機都懶得開報站器,誰要下車,只消衝司機喊一聲即可。到終點站,風荷下了車,腦子在識別方向時開始復甦,一幕一幕地開始過電影——被換掉的被單,銀色的耳針,以及那個聽似婆婆打來的,被程無為掛掉的電話,程無為詭異的微笑,太多被自己忽略的疑點,在大腦裡閃爍,定格,放大,最後是那張沾滿口紅,狼狽滑稽的臉。不知不覺間,她感到兩行溼溼熱熱的東西順著臉頰滾到耳邊,流下頸窩。
多熟悉的感覺!那一夜,一個男人抱住她,熱淚灑滿她的頸窩。可是她義正詞嚴地拒絕了他:“劉老師,對此我無能為力。我家庭美滿幸福,我愛我的丈夫。”
哈哈,多諷刺。你愛你的丈夫,可是你的丈夫愛不愛你? 幸福宣言言猶在耳,生活給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滑稽不滑稽,她一直以為,這世界上最不可能發生在她和她老公身上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事隔十多年,她再次品嚐到背叛的滋味。
這滋味如同淚水,又苦又鹹。
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半推半就,做了劉錚的情人,那麼今天她會不會平衡些,好受些?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大家還是好夫妻? 她為什麼那麼傻?她為什麼要拒絕那個小資男人?他有什麼不好?他是個攝影藝術家,職業高尚,品味不俗,做情人也不算辱沒了她。
一陣一陣的悔意,讓風荷做了一個決定。她招手叫了一輛出租,開到劉錚所在的小區。她走到那棟棟小高層前,抬頭看,正中六樓。她第一次去他家時,臨走他送她,走到樓外,他對她說:“你看,正中大堂之上,六樓就是我家。”
兩個房間漆黑一片,是睡了還是不在家?猶疑之間,她到樓前的花園找個石凳坐下,手機拿在手裡,不知道該不該開機打個電話。
怎麼跟他說?說:“劉老師,我後悔了,我願意做你的紅顏知己?”或者什麼也不說,直接撲倒在他懷裡痛哭,訴說自己的委屈自己的憤怒,然後一切盡在不言中?
成年人的遊戲規則,一切心知肚明,哪裡還用說?她陸風荷不懂嗎?她什麼都懂,不過在裝傻而已。
然後呢?然後呢?然後她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心在情人和妻子之間掙扎,在愛與痛的邊緣遊走?或者大家維持現狀,他接著一邊牽掛著老婆的幸福,一邊享受著情人的安慰;而她,一邊回去原諒丈夫,一邊在這邊尋找平衡?這不正是當初他找她的初衷嗎?他這種講究生活品質的人,即使找情人也不能馬虎。她漂亮,懂攝影,跟他有共同語言,他們可以既有肉體的交流,又有精神的交流。更重要也是最重要的是,她有家庭,自然不會危害他的家庭——你說他的算盤打得精不精?誰說藝術家數學學不好?
可是你那麼聰明幹什麼?你那麼清醒幹什麼?在這個紛紛亂亂的時代,在這個浮躁功利的世界,你又何必做出一副世人皆醉你獨醒的酸文假醋的模樣?你為什麼不能糊塗一點?男人面前為什麼不能裝裝傻?已經裝了若干年,何不再裝若干年?知道不知道,這年頭有幸福感的都是傻子——瘋人院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