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常在是有話要問奴婢,才這樣殷勤?”嬤嬤嗔笑一句,身後的人便膩歪地纏上來問,“下回我什麼也不問,還照樣伺候您好不好?”
蘇麻喇嬤嬤心裡暖暖的,被嵐琪抱著輕輕晃動,說起晚膳時太皇太后那些話,感慨道:“先帝爺當年盛寵孝獻皇后,引六宮側目,甚至鬧得先帝廢了元后,若非太皇太后從中周旋又立現在的太后為後,和蒙古部多少年的關係就岌岌可危了。可到頭來,孝獻皇后沒福氣命不長,先帝自此失意,憂鬱成疾,也英年早逝了,這是主子一輩子的痛。”
瞧見嬤嬤眼角又有淚花,嵐琪拿手巾遞給她,嬤嬤苦笑一下,斂去悲傷,慢慢道:“奴婢本不該對您說這些話,可奴婢喜歡您,這麼多年在宮裡見過無數年輕的妃嬪,只有看著您,會想當自己的孩子那樣疼愛。”
嵐琪嬌然笑:“那我以後還來伺候您。”
“使不得使不得,您再這樣奴婢可要不喜歡了。”嬤嬤心情好了些,玩笑幾句後,便挽著嵐琪的手說,“先帝走後的那幾天,主子時常一個人呆在佛像前,有一天她對奴婢說,她後悔沒有替先帝守護心愛的女人,她一味覺得孝獻皇后獨寵擾亂宮廷,但皇上寵愛喜歡的女人沒錯,被寵愛的孝獻皇后更沒錯,錯的本是那些嫉妒生惡惹是生非的妃嬪們,她卻把錯都怪罪在孝獻皇后一人身上,不僅不幫先帝壓制後宮的亂,更最終鬧得母子不和,鬧得孝獻皇后忌憚婆婆,終日惶恐不安,最終釀成了雙雙早逝的悲劇,主子一直覺得,比起那些嫉妒生事的妃嬪,她這個額娘這個婆婆才更冷酷無情。”
嵐琪搖頭不信:“可是太皇太后對我那麼好。”
嬤嬤嘆:“所以到了咱們皇上這兒,主子對皇上教導雖嚴苛,可他喜歡什麼人不喜歡什麼人,主子一點也不強求,一切隨遇而安,隨遇而安著,就遇見您了呀。”
嵐琪睜大了眼睛,卻被嬤嬤捧著臉說:“您不會是太宗的宸妃,也不會是先帝的孝獻皇后,主子和奴婢都看不到你將來會如何,可就盼著您能好好地陪在皇上身邊,陪他一輩子。不論將來天下朝廷是什麼光景,不論皇上還會遇到什麼人什麼事,您都好好地陪在他身邊。太皇太后選了十幾年,選了您啊。”
嵐琪心頭暖融融,渾身似有熱血湧動,被嬤嬤看得很不好意思,垂下眼簾說:“那我一定要健健康康的才好。”
“是了,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嬤嬤很高興,鬆口氣似的說,“奴婢這些話,您願意記住的就記一些,不想記住的就忘記吧。您有您自己的人生,別人的榮辱沉浮和您沒多大關係,太過拘泥也會讓自己迷失了心。”
嵐琪軟軟地伏在嬤嬤肩頭,儼然家中祖母和孫女的親暱,笑著說:“嬤嬤和太皇太后也要健健康康的,好在我迷失的時候,把我拉回來。”
這一晚,烏常在很晚才從慈寧宮回來,蘇麻喇嬤嬤怕路上有人為難,特地讓她坐了自己的轎子,如此不論遇見誰,見是慈寧宮的轎子都不會多事,順利回宮,嵐琪窩在床上反反覆覆想太皇太后和嬤嬤說的話,迷茫的心,壓制不住的各種情緒都漸漸被馴服。
她總是暗暗惶恐,惶恐玄燁對自己的喜愛,惶恐太皇太后對自己的器重,她烏雅嵐琪何德何能有此福分,今晚卻豁然開朗,不論她何德何能,既然玄燁喜歡,既然太皇太后看中,她就好好地承受這份恩德,讓自己變得足夠好足夠強大,才不辜負他們對自己的心意。
此刻,她再不會覺得對覺禪氏說出“我第一個不放過你”的烏拉嵐琪是變得狠毒了,因為從今往後,她也有她要守護的人和事,還有自己。
春色漸退,夏日來臨,五月裡赫舍裡皇后忌辰,皇帝親領太子祭奠,也是頭一回六宮皆隨行,昭貴妃以後宮之首隨皇帝左右拈香行禮,此舉也不啻昭告天下,皇帝冊立新後的意向,久傳的帝妃不和,以及皇帝對鈕祜祿一族有打壓之心的謠言,也不攻自破。
而時光流轉,漸漸三阿哥歿了的悲傷也在宮中散盡,三阿哥斷七那天嵐琪去看過榮貴人,兩人說了幾句知心的話,彼此間並沒有留下芥蒂溝壑,榮貴人最審時度勢,她知道鍾粹宮裡這個小常在的將來,絕不止於此。
之後的日子,直到大選之前,皇帝多寵烏常在,但不似昔日聖眷獨寵,而今尚有佟妃、宜貴人等平分春色,昭貴妃又一人獨尊,後宮看似祥和安寧,斗轉星移八月時,新人入宮,封后大典如期舉行。
中秋前夕,皇帝奉太皇太后、太后懿旨,冊封昭貴妃鈕祜祿氏為後,此外大封六宮,晉佟貴妃、惠嬪、宜嬪、榮嬪、端嬪、布貴人,那拉常在等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