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芝詫異地看著她,說:“姑娘,你說真的?”
阮碧重重點著頭。
秀芝直直看她一會兒,跺跺腳,抱著菊花下去了。
阮碧垂眉斂目在榻上坐了一會兒,又走到案邊坐下,鋪開紙,磨好墨,提筆寫字。這是她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心緒不寧的時候,藉助寫字來凝神靜氣。但是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寫完一行字,內心依然如雜草從生,甚至連自己究竟寫了什麼都不知道。低頭一看,只見紙上一行字:浮世之中有許多誘惑,一定要明白自己真正需要什麼,不要迷失方向。心裡咚的一聲巨響,把這句話默唸幾遍,然後撕碎了,扔進紙簍。
方才她對自己說了謊,什麼禮尚往來,什麼不好拒人千里之外,其實是內心鬆動了。
可是最美的菊花,最好的晉王,對她來說,都是浮世裡不可得的誘惑。
屋外傳來小丫鬟們的吱吱喳喳聲,似乎是在問秀芝,為什麼姑娘不把花養在自己的房裡?不知道秀芝說了什麼,寒星大聲地說:“下回再有人送花來,那我也向姑娘要一盆。”
劉嬤嬤大聲叱她:“一個個膽子都肥了,姑娘的東西也敢要?綠水春波可是上上品,秀芝你也敢拿出來養你房間,真正糟蹋了這盆花。想當年,我在浙東盧家的時候,曾見過一盆,開花時一團團的綠雲,真叫一個美,反正我這老太婆是找到詞來形容的。說起來浙東盧家……”
絮絮叨叨的聲音,被小丫鬟們的鬨笑聲打斷了:“媽媽又說盧家了,盧家難道還比咱們家富貴不成?”
在小丫鬟們的吱吱喳喳聲裡,阮碧心境漸平,閉上眼睛打個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隱隱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睜開眼睛一看,是秀芝。
“姑娘,起來了,該去晚請安了。”
阮碧“嗯”了一聲,下榻到梳妝鏡前理理頭髮,眼梢一掃,發現那盆綠水春波又擺在案上了。她轉眸不解地看著秀芝。秀芝尷尬地笑著,說:“這盆花擺我那小屋子裡,真正是糟蹋了好東西,就擱姑娘的書案頭吧,橫豎……橫豎不過是一盆花。”
近著黃昏,天色黯淡,黑漆木的書案散發著清冷的油光。那盆菊花擱著案上,綠盈盈的,特別醒目。阮碧微作沉吟,說:“那就擱這裡吧。”不再多說,也不再多看,帶著秀芝出門。
剛到老夫人院子的角門,四姑娘正好出來了,一把拉住她說:“別去了,方才曼雲姐姐把我們攔在門口了,說是母親、嬸子、父親、祖母四個人在商量事情,請安免了。”頓了頓,又若有所思地說,“說起來好奇怪,剛才我看到帳房裡的一干先生抱著賬本進屋裡了。”
阮碧心裡一動,賬房先生、賬本、一萬兩,難道阮府都拿不出一萬兩了?否則怎麼會商量這麼久呢?
“咱們回去吧。”四姑娘拉著她往回走,走了幾步,幽幽嘆口氣說,“妹妹,不知道為什麼,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就是不踏實。”
阮碧柔聲安慰說:“二叔不是什麼大罪,不會有事的。”
四姑娘搖搖頭,眼眉耷拉地說:“不只是因為二叔……”
“別擔心,有父親頂著呢。”阮碧拍拍她的手安慰她,其實內心深處也不安,這種不安與現況無關,就是一種直覺。
接下去幾天,小輩們的早晚請安仍然免了。
小輩一走近老夫人的院子,就直接被守門的嬤嬤給勸回去了。說是近著中秋節了,老夫人要接見田莊鋪子裡管事們,院子人來人往,怕驚著少爺姑娘們。
阮碧被隔絕在訊息之外,心裡著急,花重金讓湯婆子四處探聽一番,只得到兩個確切訊息。一個是某日大夫人在祠堂裡跪了上午,另一個是有回大夫人和二夫人在路上撞見,兩人如烏眼雞一般的互盯著,卻沒有說話,等走過後,二夫人罵了一句:“蠹蟲。”
主子們陰雲密佈,下人們也不敢造次,一個個走路躬著腰放輕腳步,說話聲音放低幾個調,嘻嘻哈哈是徹底戒了。生怕有個好歹,招來主子們的一頓毒打,殺雞給猴看。
到八月初一那日,才又恢復早請安。
老夫人起居的偏廳特別地裝飾過,掛著幾隻紅色絲線編出的蝙蝠絡子,看著就喜氣。她的臉色雖然沒有前陣子那麼亮堂,眉間卻舒展了,難得還打趣了四少爺,說長胖了,圓不嚨咚象冬瓜。
七歲的四少爺漲紅了臉,大家全都討好地笑了起來。
這一番刻意的笑聲,終於沖淡春暉堂這陣子籠罩的陰雲。
用過早膳後,老夫人說要去天清寺進香,讓阮碧一起,還有曼雲和鄭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