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宣詔的使者,陳文都沒有必要自得到訊息就從衢州前線一路快馬加鞭的趕回來。可是錢謙益不一樣,他的號召力是其他士人所遠不能及的,尤其是在情報方面,這是現在陳文最大的短板,就更需要錢謙益的情報網來幫他將眼下的局勢和未來的走向進行補全了。
“牧翁,有事您老派人知會一聲即可,何苦這一路的舟車勞頓啊。”
錢謙益對陳文的態度很是滿意,在陳文返回前,孫鈺的態度其實已經讓他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而現在看來顯然是受了陳文的影響。
他曾經一度降清,在東南士林中的名聲也一度臭不可聞,就連他的學生顧炎武、外甥金聖嘆都瞧他不起。直到這兩年隨著暗地裡密謀抗清活動的展開,以及其他知名的儒生對他的重新認可才漸漸恢復了過來。可是他卻從未想過像孫鈺那樣始終與滿清殊死鬥爭的儒生會對他有所認同,思來想去顯然是在“曾經在北直隸剃髮,後來南下投奔王師”的陳文的影響下才會如此的。
“臨海伯這等英雄,老夫傾慕已久,只可惜始終無緣得見。此番得聞王師大捷,便再也按捺不住這份心思了。”
“牧翁,您是長輩,若不嫌棄,稱呼在下輔仁即可。臨海伯雖是朝廷名爵,卻不可用於私交。”
“那老夫就得罪了。”
“正當如是。”
雙方各懷著心思,這三言兩語之間,二人便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
與錢謙益同來的還有兩個人,一個叫鄧起西,一個叫姚志卓。鄧起西是錢謙益的門生,是為其密謀抗清的事業負責聯絡之人;而姚志卓則不同,此人曾是浙江的一個抗清義軍首領,在隆武、魯監國和永曆三朝皆有仁武伯的爵位在身。
“當年四明湖之戰時,故王經略就曾打算過聯絡仁武伯共謀大事……”
陳文口中的故王經略不可能是別人,當他提及這段舊事時,姚志卓亦是頗為感嘆:“不能與故王經略及四明山眾將同死國事,實乃平生憾事!”
錢謙益此來頗為機密,事實上他密謀抗清的事情在他家中也只有柳如是是同謀,其他人,就連他的兒子都一無所知,保密工作做到了這個地步也確實是有一手了。
來到金華的這幾日,錢謙益等人一直被孫鈺安排住在一處較為隱秘的宅子裡。從人早已屏退,屋內,甚至是宅院中的這一片區域也只剩下了陳文、孫鈺、錢謙益、姚志卓和鄧起西這五個人。
“老夫此來,一來是為親眼見一見這兩年來連戰連捷的輔仁,二來則是與輔仁共商大事。”
錢謙益並非沒有來過金華,他為策反馬進寶曾經多次前往此地,路途之熟悉怕是連黃宗羲都要稍遜一籌。去年馬進寶的勢力被陳文驅逐後,錢謙益就一直在坐觀風色,結果到了今年,馬進寶竟然身死族滅,雖然嘆息於這麼個已經頗有些心動了的策反物件竟死於明軍之手,卻也無可奈何,沒有了其他的選擇,前來與陳文一見便是在正常不過的了。
“牧翁但請直言。”
“好吧。”
錢謙益深吸了口氣,便示意鄧起西拿出了一張地圖鋪平在了桌子上。這張地圖乃是明朝的疆域全圖,其中很多地方與陳文記憶中的衛星地圖差距良多,而且一看就是手繪的,但是比起他此前看過的那些更為抽象,如水墨畫般的地圖,確實已經精確了很多,看樣子更像是從某個西方傳教士的作品上臨摹下來的。
指著地圖,錢謙益便開始為此行做出瞭解說。
“輔仁,這是我們所在的江浙,作為我漢家王朝的財富重地已經數百年了。可是東南四省早已被韃子侵佔,王師一敗再敗,力量早已大不如前。甚至可以說,若非輔仁和大木在這兩年的浴血奮戰,只怕這浙江和福建早已被韃子蕩平無遺了。”
大木就是鄭成功在錢謙益門下時錢謙益給他起的號,後世還有人給鄭成功和張煌言在東南沿海的合作取名為水木組合。事實上,自舟山之戰後,雖有張名振、張煌言三入長江,但是浙江明軍已經沒有獨立生存的實力,只是仰福建明軍的鼻息,軍事行動也往往是作為福建明軍的脅從而已。
說著,錢謙益便指向了西南的雲貴。“三年前,吾曾向桂林投書,謀劃盡起西南王師,北上光復長江中上游,再順流而下,與東南王師和一些有意反正的綠營將領合力收復奪取江南以為根本,再揮師北上克復京師,只可惜未能如願。出發之前,老夫與眾人議定,由子求親自帶隊前往貴陽與秦王商議此事,今日便是特地前來與輔仁商討下游之戰略的。”
果然是楸枰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