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貞觀怒不可遏,當即便驚到了在場的所有人,吳兆騫不可置信的看著他的這位好友,嚥了口唾沫,才與其低聲說道:“遠平,慎言。”
“有什麼好慎言的?難道季子以為在座中人會有向那武夫告密的嗎?再者說了,入朝屏除奸邪,在野評論實時,東林前輩賢能皆是如此,我等又何須怕他一個武夫?”
作為顧憲成的四世孫,顧貞觀一向是以東林後勁來標榜自身。歷史上,滿清在江南製造了“通海”、“明史”、“哭廟”等一系列大案,大肆屠戮江南士紳,殺了一個屍山血海出來才把他嚇得老實了起來,在清廷中做了一個詞臣。此時此刻,這些大案已經不太有可能出現了,即便是濟爾哈朗和馬國柱那段最後的瘋狂也很快就遭到了陳文的針對性報復,顧貞觀自是如顧憲成附體那般,登時便跳了出來。
顧貞觀這一通發洩,吳兆騫卻是滿臉通紅,羞憤之色溢於言表。眼見於此,吳兆騫便拂袖而去,連句道別的話都懶得再說。
吳兆騫離開,顯然是要回鄉應對此事。在場計程車紳雖然無不在為顧貞觀叫好,但是一個個的卻也無不是在打著心中的小九九。
蘇松常鎮計程車紳勢力之雄厚,冠絕中國大地。當年魏忠賢權勢熏天,有九千歲之稱,天下督撫多有黨附閹黨之人。那時候,魏忠賢在朝中殺楊漣、左光斗等人,如反掌觀紋,可是閹黨到了蘇州,便是拿一個周順昌,巡撫和東廠番子都也只能落個頭破血流的下場,閶門外的那座五人墓就是那段歷史的明證!
常州雖不是蘇州,但卻更是東林黨的老巢,東林書院的所在地,士紳對清丈田畝的抵制力度極大,在座計程車紳家中沒有一個不曾參與抵制的,也沒有一個不曾因此而獲利的,既然陳文的目光重新注意到了他們,他們自然要盤算清楚利害。
“遠平,這事情不如去問問牧翁,他與齊王是故交,齊王總能給些薄面的。”
戰戰兢兢的一句話說來,未待他人反應,顧貞觀當即便厲聲喝道:“錢謙益那個老匹夫現在不過是齊王府豢養的走狗,永曆十年的時候,齊王府下令在江南例行浙江新政,錢謙益當即便請了府衙去給他們錢家清丈田畝,甚至還讓他的親戚、故舊和學生們也都如此,這等軟弱之輩怎可信得過?”
眼見著會社中有人打了退堂鼓,顧貞觀氣勢如虹,當即舉出了當年蘇州抵制閹黨的舊事來說事,藉著此事來鼓舞士氣,更是不忘了以微言大義相激勵。乍看去,已經不似顧憲成那麼簡單了,反倒是有了幾分楊漣的風範。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當年家曾祖父在重建東林書院的時候,親自撰寫下了這幅對聯,便是為了以此激勵士人參與國事,不可讓奸邪得逞之意。今番齊王府武人亂政,咱們作為士人不出頭抵制,那麼升斗小民又有何人能夠指望,天下公義又有何人來伸張?!”
一陣激勵過後,與會士紳也是紛紛吶喊著附和了起來,一時間於這惠山之中也頗有些聲震雲霄的氣勢。
陳文申斥官員,肯定是加大力度,眾人商討了一番,便連忙散去,儘可能的勾連更多計程車紳出來聯合抵制。蘇州的那樁事情告訴他們,人多力量大,這個道理連魏忠賢都不得不承認,自是沒有錯的。
士人,到了明末這個時候,讀書就是為了做官,誰當皇帝不重要,哪怕是夷狄竊取華夏對很多士人來說也無所謂,但若是誰敢觸及到他們的利益,哪怕是非法的利益,也要拼盡全力與其相爭。
顧貞觀很清楚這些士人到底都是抱著何等心思,此間振奮了一番士氣,意氣風發的他也連忙趕回家中,一方面是把吳兆騫提及的事情說與家中長輩,而另一方面則是要把陳文即將要加大力度進行清丈田畝工作的事情說來,尤其是他在其中的表現,更是要大書特書一番。
然而,回到家中,洋洋灑灑的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個盡,迎來的卻並非是長輩的誇讚,反倒是其父顧樞卻在聽罷了這一番狂言過後直接賞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你這逆子,齊王是什麼人,麾下數十萬虎賁的梟雄,現在還是亂世,武人的刀把子才是道理,況且若是真如那吳兆騫所言,齊王有意染指至尊位,那麼就是未來的天家。平日裡為父怎麼教你的,莫要強出頭,出頭的椽子先爛,你就是不聽,現在整個家族都要被你連累了。”
顧樞是顧憲成的孫子,其人早年從學於東林黨的另一位領袖高攀龍,少年得志,在十九歲的時候便中了舉,被稱之為經魁,可是此後會試“八試不第”,屢受挫折,性子也愈加的趨向於保守和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