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能逃去哪裡呢?又能向誰求助呢?這道理罹湮懂,漫羅也懂。顏漫羅從來就沒在意過如今這皇子的身份,反正從一開始她便是個假冒的,即便有一天她不再是七皇子了,那也沒什麼可惜的,不過是將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給還回去罷了。
她時常很沒出息地想:願能與真心愛著自己的那人,拋棄身份遠離宮廷,去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在那裡有一群樸實的鄉親,而她就與她的愛人一起平平淡淡地過日子,直到老死。不需要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不再有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只是像個普通老百姓一樣,就算粗茶淡飯,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依然覺得生活很美好。
但似乎,這一切都只是個奢望。
御書房內,漫羅站在顏嘯面前,恭敬地掀起衣襬跪下身去,道:“兒臣參見父皇。”
顏嘯的神色看上去很是疲憊,許是這些天來因些大小政事而勞累了,這會兒他坐在龍椅之上,以兩指輕擠眉心,道一句“平身”,之後便專注地凝望著漫羅,眼中透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漫羅直起身,正對上顏嘯的眼,只是她的目光太過清冷,多少顯出幾許涼薄之意來,“兒臣今日進宮,是為向父皇辭行,明日一早,兒臣便會隨使節大人回玄漪,父皇自當保重,莫掛念兒臣。”她這一番話說得規規矩矩,反倒讓顏嘯有些不習慣。
這個帝王坐在那般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清了清嗓子,語重心長地吩咐道:“到了玄漪以後,凡事都學著點,不可再任意妄為。”他的目光突然變得哀傷起來,旋即又道:“以後沒有朕在背後為你撐腰了,你定將你那脾氣收斂些,莫叫人捉到了把柄,到頭來吃苦的終將是你自己。”
漫羅瞭然地頷了頷首,應了一句,“兒臣明白。”
顏嘯忽然站起身,徐步行至漫羅身前,繼而挽起她的手來到一邊相依的兩張椅子上,他與漫羅雙雙坐下,隨之輕輕拍了拍漫羅的手背,復又啟口,“蕭珏的個性很是極端,你要記住,千萬不可得罪了他。”漫羅再度點點頭,顏嘯這才滿意地揚了揚唇。
漫羅痴痴地望著顏嘯,恍然間發現在這隻老狐狸身上也能感覺到那麼一絲慈父的關愛,竟也橫生出幾許不捨的情懷。
“質子的身份很特殊,便如被打入冷宮的妃子,任何人都有可能爬到你頭上來欺凌你,如若你遇上了這樣的事,別與那些奴才一般見識,定要忍住。”顏嘯低垂眼瞼,神色格外悲慼,他說:“將你送出去不過是緩兵之計,他日,朕必當會把你從玄漪風風光光地接回來。”
這句話後,漫羅忽而抬起眸,平靜地對上顏嘯的眼,她認真地啟口,“父皇,漫羅臨走前只有一個請求,還望父皇首肯。”
顏嘯愣了愣,問道:“你且說來聽聽。”
漫羅抿了抿唇角,突然站起身至顏嘯面前跪了下來,“兒臣懇請父皇賜大哥諡號為懷,追封‘懷王’稱號,並將其風光大葬。”
顏嘯一怔,旋即眯起眼來俯首望著漫羅,那眼縫中的神色略顯模糊,隱隱中似乎透著些許危險氣息。沉默許久,他終是啟口問道:“你可知你大哥揹著朕都做過些什麼?”
漫羅抬起頭靜靜地看著顏嘯,並未開口,而顏嘯卻自顧自地接著道:“子寒與玄漪勾結,串通蕭珏意圖奪朕的江山、弒父篡位,而就在一月之前,他欲動手,偏偏蕭珏道如今還不是時候,若是此刻子寒定要行動,他就退出這個計劃,不冒這個險,於是子寒一怒之下便將蕭珏的弱點賣給了白茗王,直接引發了前不久玄漪與白茗的一場戰事,造成死傷無數。”
漫羅的眸中猛然泛起一絲驚詫之色,卻只是稍縱即逝,她很快地恢復了平靜,淡然道:“不管大哥是否有這份篡位之心,如今他人都死了,難道父皇還不能原諒他嗎?”
顏嘯瞧著漫羅眼中懇求的光色,喟然長嘆,“有的事是可以原諒的,而有些事不能,你大哥這次錯得太離譜,要朕如何原諒他?”
漫羅輕輕地搖了搖頭,“無論錯得如何離譜,只要父皇點頭,他一樣可以被原諒。”她始終保持著端正的跪姿,縱然膝蓋已經有些微疼,她卻仍舊想著為顏子寒最後做些什麼,“不管怎樣,大哥終究是個皇子,是父皇親生的兒子啊!”
她的話裡透著滿滿的執著,讓顏嘯深刻地意識到,也許今日他不點頭,漫羅便會一直跪下去,求到他答應為止。這孩子怎就如此的固執?如她的孃親一般,但這份堅持卻總讓人不禁生出敬佩。
他問:“你為何如此重視你大哥?”
“因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