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豬兒咬了咬牙,也下定了決心:“大王如今看東西有些吃力,大約是受傷的緣故,看得都不清楚,此事別人不知,唯小人知曉。”
嚴莊心裡登的一跳:難怪!
喪子之痛,惡瘡之困,失明之憂……這麼多東西混在一起,安祿山難怪會變得脾氣暴躁反覆無常。
而且這些症狀,也讓嚴莊更是憂心:若是訊息傳出去,原本就已經隱隱分崩離析的軍將之心,只怕立刻要渙散了。
崔乾佑敗而不歸,張忠志去而不返——這兩件事的發生,象是開閘放水一樣,讓安祿山部下人心都騷動起來,而安祿山日益惡劣的脾氣更是為這種騷動火上澆油。這幾日安祿山藉故已經誅殺了數名大將,眼見著葉暢大軍將至,雙方就在這三天之內會發生大決戰,安祿山部下的某種躁動更加明顯了。
甚至嚴莊自己,就親眼見到一些忠於李隆基的官員,出入於安祿山部將的營帳,這些人來做什麼,不問可知。他也曾考慮過檢舉揭發這些將領,但一想到安祿山現在的脾氣,只怕立刻會下令殺人,這樣一殺,不等葉暢來打,安祿山的部下將領只怕都要失去一半了。
更何況,嚴莊自己的營帳之中,也不是沒有人來試探。
當初曹操與袁紹在官渡決戰,雙方部下多有書信使者往來,這種事情很正常……嚴莊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若有退路,嚴莊也想另做打算了,但是他很清楚,身為安祿山的謀主,他是罪魁之一,而且他是文人,李隆基與葉暢可能容得下那些粗魯野蠻的武將,是絕對容不下他這樣的陰謀家。
“你好生照顧大王,有什麼變化,速速告訴我。”琢磨了好一會兒,嚴莊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道:“三日之內,便要與葉暢決戰,一切都等這一戰之後再說!”
“這等情形,嚴先生,你也給小人說句實話,咱們可能勝麼?”
李豬兒的話讓嚴莊啞口無言,此時此刻,大約除了安祿山之外,沒有誰會認為他們能勝吧。
“若是不能勝,嚴先生須得早做其餘打算……”
嚴莊低頭苦思,還能做什麼打算呢,他還有什麼計策,能夠改變如今的局面?
依著他的意思,就是退回長安,甚至退回洛陽,控制住潼關天險,與葉暢進行對峙。哪怕長期來看,這種對峙對安祿山仍然不利,但總好過現在這樣危險之局。
若能與葉暢東西對峙,乘機吞併遼東,控制住葉暢的經濟命脈,那麼或許還有一絲反敗為勝的機會。
但安祿山不會同意的,他出長安來,原本就是為了與葉暢決戰,此前他甚至考慮過哥舒翰的主力全部加入葉暢部下,因此動用了十餘萬人的大軍,卻不曾想,葉暢無中生有,弄出了十餘萬多軍來,而且哥舒翰在得知自己派出的前鋒裴冕竟然是李亨埋下的暗棋之後,更是星夜兼程,據斥侯說已經在兩日前抵達雍縣,向李隆基伏地請罪,李隆基並未過多斥責,只是讓他去葉暢軍中效力。
這就意味著,葉暢的實力又增加了。
既然不能戰勝,唯一的辦法就是先退,只是以安祿山如今的脾氣,想要立刻勸退他,只怕不易。
“大王要用田承嗣為前鋒,與葉暢會戰。”
“什麼?”嚴莊一愣,這個訊息,又是他所不知的,方才安祿山只是鞭撻他,對於如何應對,卻是守口如瓶,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了安祿山對他的信任正在迅速減少!
“有崔乾佑、張忠志之教訓,大王還敢用田承嗣?”
“田承嗣全家老小,都在大王手中呢。”李豬兒有些幸災樂禍地道:“除非田承嗣不要家小的性命,否則的話,只能乖乖的……大王已經暗中派人回去,令將所有人的家眷都取來,嚴先生,你家也不例外!”
嚴莊覺得自己的呼吸似乎停了一下,他面色發白,想要罵,卻不敢罵出口。
安祿山此舉也是不得已為之,但是他採用這種計謀,卻根本沒有與嚴莊商議,分明就意味著他對嚴莊的智計已經很不信任。以安祿山現在的脾氣,嚴莊只要失去他的信任,那麼……
所以必須做出些什麼事情,來挽回信任!
嚴莊魂不守舍,與李豬兒說過話後,不由自主就走出了大營。幾個親兵護衛之下,他正準備登高遠眺,卻看到長安方向,有數騎飛馳而來。
他停住腳步,等那些騎士到得面前問道:“汝等何許人也,為何來此?”
“原來是嚴侍郎,奉吉大夫之命,從長安送信而來。”來人認得他,慌忙下馬行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