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儲君沒幾天,他的病突然重了。一天之後就病的不省人事。
怎麼會這樣,不是說要好了的嗎?我都要發瘋了,可我不能在別人面前露出異樣。
給安和看病的是個有名的大夫,我按捺著給他派御醫的衝動,因為那些混蛋不敢承擔責任,只會開些治不死人的藥,去也沒用。好在父皇去年冬召各地名醫進京,想來快到了,到時能找個好的過去。
從大籌那裡得到訊息,說安和是心病,心情鬱結,傷心自苦,是否能夠痊癒,在五五之數。我捏著紙條,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安和有一半可能會離開這個世界。想到這個,滿心的恐懼,被追殺被陷害被下毒,我都沒有這麼怕過。這是我第二次經歷要失去他的這種恐懼,那一次他因為我和人搏命生死難料,這一次他因為我痛苦心傷纏綿病榻。都是我害了他,都是我害的他,幹嘛不報應到我身上,老天真是不長眼……
俊秀的少年郎走過窗下,抬頭挑眉一笑“哥哥”。
挺拔英俊的青年一身黑衣站在門前,臉上鮮血點點轉過頭來向我靜靜地一笑。
在自己身上飛針走線的青年,在我進去的時候抬頭看我,鮮血在雪白的身體勾畫出妖豔的紋身。
眼神迷離的男子,在我的身下哭泣呻吟,雙手緊緊抱著我,和我唇舌糾纏,釋放在我手裡。
面對我的請求,他一臉的坦然寧靜,對我點頭說“在一起,也好”,答應和我在一起。
過去的一切走馬燈似的在我心裡轉,記憶裡最深刻的畫面一幅幅出現在眼前。
而那個青年,那個男子,現在就在生死關頭,我便是成了太子,又能為他做什麼?
我怎麼能拒絕他,我為什麼拒絕他?明明那時我還不是太子,為什麼不讓他抱我,為什麼讓他那麼痛苦,成了害他的心病?為了我的自尊嗎?
“你不能讓我抱你,又憑什麼讓我在你身下?你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憑什麼覺得我就會喜歡!”
“你是頂天立地的男子,自是不能屈身;我也是堂堂正正的爺們,難道我就該雌伏?”
安和的質問又響起在耳邊,我的心真疼,他罵的都對,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我一定答應他,承歡在他身下。便是當時已經是太子又如何?什麼樣的痛苦比現在更深更大?
痛苦,像一劑毒藥,日夜侵蝕著我的心。我不敢去看他。我只有日日聽手下的回報,日日凌遲自己。
過了元宵節,他的病似乎好了一些。
進了二月,他的病慢慢的開始好起來。可是大籌說人在慢慢的瘦下去。
但總算可以放下一點心。
二月下旬,各地名醫進京,給父皇診脈。待到診脈結束,我尋了個據說很好的大夫,讓手下託大籌帶去。
當大夫回報的時候,我捏碎了手裡的杯子,碎片扎進肉裡,竟然感不到疼。
大夫說,“病人已呈燈幹油枯之像,多則半年,少則三個月,恐怕……”
我的手腳冰涼,“為什麼會這樣?”這不是在問大夫,是在問自己。不是說病好了嗎?
“草民問過下人,說病人不久前有心病。據草民看來,病人當時必定極為傷心痛苦,以致乾脆把解不了的心結斬斷。現在看起來平靜,實則心如縞灰,生無所求。現在呈現燈幹油枯之象,和高僧看破輪迴的坐化頗有相似之處……”
我閉上眼,拼命忍住湧到喉嚨的液體。
是我逼的他,是我害的他,安和,安和……我真恨我自己。安和要是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走下去?
“可有救治之法?”
“據草民淺見,此人心中尚有微瀾,還未曾完全死寂。若能在此之前找到他心病的病因,並加以對症開解,激起病人對生的眷戀,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我聽到這話的第一瞬間就作出了決定,不論付出的是什麼,我都不能讓他死。不論什麼樣的代價,都比不上他能活下去。
是我當時我的拒絕害的他這樣,那麼無論我要付出什麼才能救他,我都願意。即便是墮入地獄,那也是對我應得的懲罰,我甘願受之。
第二天,我去看他。才兩個月不見,他已經瘦得脫了形。頭髮散著,裹著大氅坐在安樂椅上靜靜地看著桃林。
我慢慢走過去,他抬起頭來說道“來了”。語氣平靜無波,看我的眼睛如同看一塊石頭,一片樹葉。沒有驚訝,沒有怨恨,沒有憤怒,什麼都沒有。這讓我的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