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殺氣。瞬息之間,已經數變,最後卻變成了一股深濃的倦意,看著我問:“丹兒剛才的話,你可聽見了?”
我木然點頭,太后笑了笑,笑容裡卻有些無奈的淒涼:“雲遲,婉兒大度賢德,王楚柔順溫和,越姬靈秀可愛,李棠豔絕堪憐……除去舊有的嬪妃,下三宮裡還有無數明媚溫柔的綵女,哪個不是令人心動的可人兒,丹兒哪個不選,怎麼放在心底的卻偏偏是你這麼一根刺?這心裡老亙著根刺,他能舒服嗎?”
我聽到她這句話,有些想笑,但不知怎麼回事,眼淚卻落了下來。
她說得不錯,對我和齊略來說,對方真的就是心裡的一根刺。
太后拂袖而行,嘆道:“他是至尊天子,若真運用權勢手段,莫說只是你一個小小女子,就是有千個萬個,他也早能得手,何必自苦?”
“我知道……”
太后驀然停步,猛的轉過頭來,眼裡精光四射,厲聲喝道:“朕今日放你走,你出去之後,給朕好好想想,我那痴兒為你折盡了天子的威嚴,斂盡男兒的傲氣,你卻為他做了什麼?”
他為你折盡天子的威嚴,斂盡男兒的傲氣,你卻為他做了什麼?
太后的威脅與斥責,我有一時驚懼,卻未真的放在心裡,只有這一句,一直在我耳邊迴響。直到與北寺獄的典獄官對了詔書,將高蔓他們接了出來,依舊迴旋不去。
高家上下出得北寺獄,又哭又笑,高蔓好不容易才擺開翡顏的糾纏,奔到我面前,大聲笑道:“雲姑,謝謝你,請受我一拜!”
翡顏也跟著過來了,大眼閃閃發光,笑得燦爛至極,附合著大笑:“是啊,雲姐姐真厲害,我都不知道那什麼登聞鼓鳴冤真的能救人,雲姐姐一出馬,就真的成了!唉,我要知道敲登聞鼓真的管用,早去敲十回八回了!”
高蔓斥道:“胡扯,登聞鼓是好敲的麼?鳴冤的時候沒事,事後可是要杖責流放甚至殺頭的!”他這才想起我的處境來,驚道:“雲姑,你去敲了登聞鼓,那你不是……”
我輕輕搖頭:“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而且真正救了高家的,不是登聞鼓。”
我低頭看了眼一直握在手裡的那根墨玉簪,心中的痛一波波的襲來,彷彿沒有休止,沒有邊際。
高適領著一干情緒稍微平復的高家子弟走了過來,一齊拜謝我的相救的恩德,我避禮不受:“高侯爺,你不必謝我,因為我本來無意救高家。”
頓了頓,又清清楚楚的說:“你後來明知李棠是對陛下用毒,為了利益仍然向延惠騙取毒鴉膏,替李家多方籌謀,事後又參與叛亂,罪無可恕。若不是因為延惠純善,我實在不忍讓他痛失至親,我亦恨不得將高家斬盡殺絕,永除後患。”
高適大吃一驚,高蔓從未見過我有這麼冷漠狠絕,半點情面也不給人留的樣子,更是嚇了一跳,叫道:“雲姑,你胡說什麼?”
我心中一口惡氣稍吐,看到高蔓一臉的驚嚇,不禁一笑,溫聲道:“延惠,高家敗落,在京城一帶恐怕會有仇家尋上門來,你領著他們去南州吧!南州現在正是發展變革的黃金時期,你也在那裡呆過一段時間,又有阿翡照應,過安樂日子不難。只是你以後要好好替自己打算,可別再稀裡糊塗的識人不清了。”
高蔓呆住了,叫道:“雲姑!”
我轉頭看著翡顏,忍不住一笑,道:“阿翡,我知道你早晚都能萬事如意的,就不多說廢話了。你回南州以後,如果有什麼困難,可以去找範氏製藥廠幫忙。”
翡顏看了眼高蔓,臉上竟浮起一抹紅暈,輕輕點頭:“我知道了。”
我對高蔓和翡顏二人一直懷有極深的愧疚,直到今天才感覺稍微還了一些,心裡微覺輕鬆,翻身上馬,對二人道別。身後高蔓大叫:“雲姑,你去哪裡?”
我擺了擺手,沒有答話,打馬慢慢的往前走。
我要去哪裡呢?
在這裡時代二十年,無論身處何處,總覺得自己一直都在流浪、流浪,不知道哪裡才能算是歸處,不知什麼地方,才讓我心安。
我下意識的握緊拳頭,掌心卻被墨玉簪烙了一下,張開手掌,墨玉溫潤的光澤映入眼來,似有些微暖意。
我突然想起,在這裡,我還是有過心安的時候的——與他在南疆聚首的那些日子,我雖然早早下了決心要將他的記憶抹去,知道沒有明天。但那樣近乎絕望的時候,夜裡倚在他身邊,心境卻是出乎意料的平穩安樂。
然而,他那裡縱使真能讓我心安,我又真的能將他視為歸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