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簡禾打著油紙傘,寒風裹挾著溼潤的雪花不斷地拍打在傘面上。越是走,地上積雪就越厚,越寸步難行,且溫度越來越低,簡禾抬頭,意識到夜闌雨是在領著她往山上走,疑道:“我們要上山頂?”
夜闌雨沒回答,只是背影微微一頓,道:“跟來便是。”
不知他葫蘆裡賣什麼藥,簡禾一腳深一腳淺地綴在了他身後,直到天色已快全暗,兩人才抵達了目的地。
這還是簡禾第一次上到汾嬰山的山峰最高處。讓她驚訝的是,此處並不是光禿禿的草地,更不是荒林,而是一片人工鋪平的石地,呈對稱的六邊形,中間有塊凸起的石臺,非常像是某種佈陣或祭祀的地方。
明明山頂應該是積雪最多的地方,但在這裡,卻能清晰看見石地的紋路,顯然是不久之前,有人在這裡掃過雪。
夜闌雨走向了中間的石臺,簡禾遲疑了一下,隨之踏入其中。由於覺得這兒像個佈陣的地方,她第一時間觀察的是自己腳下的石板。
石板上被刻下了深淺度一致的繁複紋路,環繞歸一,首尾相連——簡禾回憶看過的書,確定自己沒見過這種畫法的法陣,但不用懷疑,這的確是個法陣,且看其畫法,應當是邪類的法陣。
系統:“你沒見過很正常,這是夜闌雨的手筆,肯定不會記在你看過的書上。”
簡禾:“有什麼作用?”
系統:“安魂,超度。”
簡禾怔住了。
當年的夜闌雨,在血洗丹暄過後,自己也渾渾噩噩地倒下了。醒來以後,抱著最後的一絲希望,他重新修復了那具斷了頭的傀儡“小禾”。
結局顯而易見。
像喬邇這種因非正常死亡而在天地間遊蕩的精魄,還有被招回來的可能性。但如果是被修道者打碎成無數瓣後,精魄會就地逸散,連招魂的機會也沒有。夜闌雨一定很清楚這一點。
所以,他為“小禾”做了他能做到的最後一件事——安魂超度,讓被打散的精魄終有一日得以投生。
如果彼此還有緣分再見,在他的有生之年——或許是一兩年後,或許要等到暮年時,就會有一個傀儡睜開眼睛,對他笑咪咪地說一聲:“小黑,我又回來啦。”
又或者是更幸運地,“小禾”這一次直接成為了人。她會是一個扎著雙髻、咿呀學語的小女童,從小就聽著“夜闌雨要來抓你”的睡前故事長大,白天在沙地上畫個三頭六臂的滑稽影象,卻不知道某日在街上與自己擦肩而過的雪衣公子,其實就是她最害怕的惡棍。
“哈哈,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我又回來啦!”——本該在心底調侃一句這樣的話,但此時,簡禾卻沒有了打趣的心情。她茫然地站定在了法陣邊上,心臟好似被一塊巨石堵住了,堵得她說不出話來。
很多的法陣都是徒手畫上去的,比如說,驅邪的要用硃砂,搜魂的要用亡者的碎骨。而眼前的這種刻在石頭上的法陣,優點就是颳風下雨也不會被抹去,效果非常持久。可問題也出在這裡——沒有碎骨、生卒年份地點之類的特異性東西,也就對特定的魂起不了作用。
……夜闌雨今天為什麼要帶她上來?
系統:“為了讓安魂陣成型,他在這裡放了一樣與你有過交集的遺物。只要遺物封存,十年之內,均不可取出,否則將破壞安魂陣的作用。今天,十年之期剛好過去了。”
系統剛說話,簡禾就看到了夜闌雨定定地看著那座石臺,忽然抬手觸動了某個機關,轟然一聲後,石臺龜裂成了好幾瓣,露出了一個長盒。
長盒中放著一柄黯淡的長劍。
簡禾:“……”
她差點一屁股坐倒在地。
哦擦!這是曾經認她為主的霜梧!
事到如今,綜合前後,她再反應不過來就晚了。
夜闌雨確實是在懷疑她。他向來心細如髮,透過一些細節看出了熟悉感,並不奇怪。
但問題是,她現在是作為“喬邇”被招回來的。
而“小禾”與“喬邇”存在的時間有重疊,所以,縱然心中有懷疑,夜闌雨也無法說服自己——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會是同一個魂魄。
既然這樣,那就證實一下吧。正好,在夜闌雨手上,就有一個致命的證據——那就是霜梧。
正好,今天,就是安魂陣結束的第一天。
這麼想來,那天分別時,夜闌雨讓姬鉞白在三日後才來帶走她,一定是把取出霜梧的時機也預算在內了!